四、交涉

长时间潜伏在黑屋囚牢，便能深刻体会阳天白日的珍贵。

    打心底明白这句话含义所在的家伙此时不只有博帕，还有一旁不顾海浪泥沙淹没爪子、闭上眼睛、通体放松卧在野滩上享受着日光浴的青鬃红龙。

    “太阳真不愧是药效最强的几种单方之一 。” 博帕这么想着，舒展开了自己的筋骨皮毛，晒了会太阳一时间竟还有点热。

    一旁不远处的红龙抖了抖爪上的泥沙，伸展双翼便是一副起身要走的态势。

    “去哪？”博帕喊了声，但那龙没有作任何应答。

    豹子跟着起身，迈开几步试图追上去。还没踩着龙的影子，那家伙却已猛地转过龙首来，拧眉头吊血眼列獠牙，狠狠瞪着豹子。

    “走开 。”

    博帕不由得一惊，停住了脚步。 “对我敌意这么大？”

“把你带到这，我们两个各自就不欠着了 。”

红龙双翼完全展开，原地掠起一阵风，便往野滩后方的树林上空腾飞而去，霎时间红色龙影便已消失在博帕视野里边。

    博帕踢了一脚旁边的碎石块，双手插进下身裤兜里，满不屑地“戚”了一声，转头便打量起身在这处野滩视野所能及的地方。

    他断定他们并没有到达易陵域地界的大陆海岸，因为没有易陵族特有的灵力磁场笼罩——或者说极其微弱，这里是海岸往南一段里程的海域上，分布着的某个岛群。野滩这边是沙质海岸，植被多见棕榈或者椰子等湿热气候类型的产物，滩后密林的高度让他一时没法看到岛的大概地形。

    “没记错的话，这里恐怕也属于东域龙的领地了 。”

“这个岛上有易陵国的东域龙存在吗？”

“暂时没有，调查结果显然要我们在这两天内完成任务。”

“嗯......” 蓝色的龙爪自细沙滩上拈起一块贝壳，在爪尖盘了一阵，便远远地将其抛入大海。

难得是出逃后相对能够放松的时间，博帕不禁萌生了想试试这副豹化后的身躯体能提升了多少的想法，尽管他同时也被被迫改变样貌与声音的问题困扰着。

“现在这副样子他们还会认得我吗？”他握了握带肉垫与毛皮的拳头，半晌心想管他呢，现在自己也暂时改变不了这种状况。

他看准了一棵高大粗硕的椰子树，试着将爪子伸出来后，摆了摆尾巴便纵身跃了上去，不曾想四肢爪子能够稳稳地攀在粗糙的树干上。喜出望外的雪豹小子便由一开始相对谨慎马上转变成一路快速上攀，不多时便到了接近树冠的地方。椰子也只需用掌一拍，便能断柄掉落。

“挺方便啊 。”

待他再纵身跃下树，落地便见一通体浅蓝色的四足双翼龙（无鬃毛仅有鳞甲），静静地看着他。

博帕的表情此刻带了点不可置信的成分，他缓缓地直起身，上下打量了蓝龙一番，开口便问：“你是......?”

蓝龙的反应却似乎有点冷淡：“用不着知道。”

此话一出，便登时将雪豹小子那涌上咽喉的后半句闷了回去。

蓝龙鼻吻翕动，似是嗅了嗅，随即微微皱着眉头后退了半步。

博帕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意外且不可置信，抖了两抖后黯淡了些下去。

“那您来到这里是有什么意图吗？”

“也许我也该问你呢，”蓝龙用后爪挠了挠痒痒，“不过看在先生你很有礼貌的份上，我说明来意——你有见过在这一带游荡的、看起来不像是易陵或者赫捷域的龙吗？或者人类？”

博帕沉默半晌，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蓝龙打个响鼻，眼神带了点不满地瞅着雪豹小子，见对方眼神略有闪躲，心里便已有了些答案。“我尊重你隐瞒的权利，但希望你考虑好后果。”语罢，便展开翅膀将身躯腾至半空，临走前不忘告诫豹子就见过他的事保密，否则后果有概率涉及他的性命。

     “好。”

在某处较隐蔽的林木间空地，蓝龙缓缓降落，降落后便拿出一小型圆盘状金属物体，用爪子拨弄两下，便传出了声。

“进展如何？”

被称作巡航的蓝龙将圆盘靠近龙嘴处，声音压着极低回答着那头的询问。

“掌握的证据总体充分，但目标的龙或是其他生物暂未有消息，”龙首歪着细想了一波，“但这处地界竟然会看见兽型者。”

“兽型者？”

“外貌是雪豹妖兽的样子，个头不大，能像人类一样直立，还会龙语，”巡航耸了耸肩，“但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只能以性命问题要求他保密见过我的事情。”

“时间有限，你清楚接下来怎么办。”

那边挂断联络后，巡航更是多了些懒意，一时半会不打算再多去做什么打听事宜。在他设好幻象庇护、卧下想着小憩的当儿，雪豹眼神躲闪的样子，和一戴眼镜的人类青年拘谨的神态，却一同出现在他印象内。

果然兽型者比人类更不识时务。蓝龙想着，但印象中的青年小子是名草药医生，也实打实帮助过包括自己在内的赫捷域不少有翼龙族同胞，按理说这两者应该没什么可比性，为何会同时被自己想起来呢......

一天已经快过去了，博帕看着海平线上方逐渐下沉的夕阳出神，尽管身旁堆了几只用掌拍下来的椰子，他却也只砸开了一个充饥。

“看来我的担心不无道理啊。”澈蓝的眼瞳带了点落寞，看着满爪背满腿的灰白皮毛以及多出来的长尾巴，心想着自己现在这副兽型者的样子自然算不得能受到龙尊重的样，即便是曾经见过面的龙也一样。

他很清楚自己与蓝龙有过面见之缘，也清楚其隶属于赫捷域的特务兼处理与人类之间事宜的机构，自己在未曾豹化之前也帮助蓝龙治好鳞藓疾，如今蓝龙出现在这里并询问关于异样龙或是人类的踪迹，想必是已经掌握了嵬域苏落帕森之流私用囚犯进行实验的证据，物证可能有了，那现在即是需要活证。那自己要跟蓝龙表明身份、提供帮助吗？

“麻烦。”

深夜，博帕正睡得迷糊，耳边隐隐传来两阵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空气的声音后，随之而来的强大爆燃声顿时将他硬生生惊醒。

他坐起身烦躁地揉揉眼皮子，却马上因为眼前一幕愣了神。

没看错，即便光线不好，但半空中那两道相互追逐的身影确是两只双翼四足的龙，准确来说是一只蓝鳞甲的追逐一只红色鳞甲、脖子青灰的。

老天。

蓝龙巡航喷火焰龙息的气势丝毫不逊于红龙，两龙短暂对喷了一阵火焰后，先是红龙迅速翻身往下俯冲避开火焰余波，巡航再紧随其下，双翼发光散出一道道白色光粒子，直追赶着红龙而去，并在红龙身边持平速度后爆破。

“吼——”

红龙显然是累了，起码动作不如起初出逃那般迅猛。

“还要打吗？” 巡航的问话带了点强压着火气的意味。

“我可没空帮你们掰扯什么证据 。” 红龙拖着冒烟的翅膀尚能勉强腾在半空，语气极其不耐烦。趁着巡航忙着逼近且没有出招的短暂空隙，他又朝其龙首喷出了一道相当大的火球。

巡航反应较快，当下再度喷火迎击，但距离太近的情况下自己的眼睛也被强火光晃了片刻，等到火球消散，袭击眼睛的刺痛感消失之后，视线中同样凭空消失了那道红色的龙影。

他就这么挥扇着翅膀停在半空，爪上暴突的筋脉甚至被视力强化了几档的博帕远远地瞅了个一清二楚。

“看够了吗？”

蓝龙缓缓地将龙首转向远处盯着这边愣神的雪豹小子。

凌晨时分，红龙卧在丛林间某处草堆，轻轻舔舐着翅膀上的伤痕。但随着沙沙沙逐渐逼近的踩草声，警觉的他很快便停下了动作抬首张望，耳朵告诉他声音已经消失之后，他再次舔起了伤。

“用点药可能更好。” 耳熟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吓了他一跳。

话音未落，雪豹小子便稳稳地落到他面前，手里攥着一把看不清什么样的草。

博帕看他又要摆出戒备的架势，连连摆手示意他先冷静下来听自己解（jiao）释（bian）。

“赫捷龙的爆破法术我见过不少，”博帕将手上的草药递出去一段距离让他看清楚，“刺激组织再生的药汁配合几片清凉镇痛的药叶，应该更好些。”说着便将草药的茎叶顺手搓下来一把，放在嘴里开始嚼。

红龙仍然不打算信他，但当他看见雪豹小子接下来的举动时，反倒是自己愣了神——右豹爪子在左手背“唰”地划出道伤痕，渗出的血染湿了局部一小块皮毛，空气中有阵微微的血腥气。

当着龙的面，博帕吐出一小部分药泥，径直抹在出血那处地方，不忘再伸到他眼前晃晃——看啊，没事的吧？

见他手上的草叶确实是眼熟的野药（部分龙懂得寻找特定的植物来嚼碎敷伤），红龙原本呼呼呜呜的威胁声渐渐闷了下去，甚至连警告豹子“别玩花样害他”的把柄都没了。

博帕顺利地将嚼碎的药泥涂抹在红龙翅膀的见血伤口上。“如果我没猜错，那蓝龙或许是想找你帮忙，帮忙证明什么事情。”看着龙的眉眼处褶皱略有舒缓，便知药泥起效了，他也趁机抛出了搭讪的话。

红龙眼神里闪过短暂的诧异，很快便用鼻吻“哼”了一声，“知道得挺多，” 语气仍旧是带点不耐烦的感觉，“你知道那家伙？”

“差不多吧，” 豹子耸了两下肩膀继续涂抹着药泥， “我寻思着每次跟你搭话连个称号都没有，方便告诉我一声该怎么称呼你吗？”

红龙将脖颈伏在地上，龙首贴地沉默了半晌。

“莫哈布。”

【约摸一时辰前，博帕才与蓝龙交涉了一番。】

“在让你相信我说的话之前，请允许我问几个问题。”看着眼前的蓝龙一副并不相信自己是与他有过照面的人类青年的样子，博帕有些无奈地举起两条手臂作出某种双足站立的生物的“礼节”样。

“你们在寻找活证之前，手上总会掌握了点文字资料什么的吧？”

巡航没有回答，反而略微歪了下龙首以示自己“听不懂”，仍然以较高的视角向下瞥着他。

“看来你没白天礼貌了。”

“礼貌？”博帕笑了两声，转身便一角踢了块碎石让其划出弧线飞入拍岸的波涛，“你们赫捷龙对待人类也比对兽型者明显地尊重不少啊。”

巡航饶有兴致地瞅着面前这家伙狡辩，“什么叫明显呢？”

“人与兽型者为同一个个体的时候，这区别对他来说就清晰很多了。”博帕将手臂上被纹着编号的那处拨开皮毛让蓝龙看，示意他可以通过跟同伴联络，查询手头的情报来确定这个编号对应的倒霉蛋到底是谁。

[B0707]

博帕一声不响地看着蓝龙当着他的面取出联络器，并任由对方一面用极细微的声音与那头交流，一面将爪子的尖锐处轻放在自己的喉管示意自己别在已经踩雷的基础上继续放肆揭底。在联络完的半晌，巡航的龙瞳随眉头一道震了几着。

“原来真是你吗......”

博帕点点头， “人证这个忙我可以帮，但在这之前，我和那只红鳞的龙一样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他摊开手臂，“他那边的工作我可以帮你做做看，但我也有权提条件——在我找到让自己变回人类样貌的方法之前，大概率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巡航眯了眯眼，现在看看这家伙，果然透着跟之前那小子一样——那一股子建立在清晰逻辑之上的狂妄味。

“鄙人清楚你们也不想闹个死无对证，毕竟那家伙和我一样是分毫不会屈服的性格，如果你们坚持强制手段，应该会带来更糟的情况罢。”

巡航一口答应下来，但紧接着也提出了自己这边的条件。

“将来你们再次踏入赫捷域的那一刻起，就得接受我们的直接管理，”巡航挑了挑眉头，“要是一直待在易陵国或者绕去了霍蒙，或者别的地方，就别怪我们当成违约强硬处理了。”

“......好。”

【解锁角色】：西域龙国情报部首领·蓝龙巡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