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雨涡暴浪

一队黑棘妖兽已经收兵回舰，但眼下，博帕仍然处在尴尬的境地。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头红龙翻脸的速度未免快得离谱。   

“吼！！！”

红龙大声咆哮着，翅膀一经扑扇，身躯就开始狂烈地晃动乱蹿，那架势简直就是要将背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晃下海里去。

一顿天旋地转整得博帕眼花缭乱眼冒金星，好似脑浆都要被晃出来，意识恍惚间双手带尖爪只得死死地拽着那龙的鬃毛确保自己不被晃下去，但全身也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被迫跟着那家伙一道在海天之间俯冲翻滚。

灰茫茫的云天，和深邃涌浪的海面同时在他眼前盘旋，仿佛下一秒就会搅成一团。

“苍天啊......哎！”话音未落，他猛地扭过头，恰好避开那龙的牙齿。

这龙在死亡翻滚的同时，还不忘扭过头试着咬几口。

但红龙扭头总是无法第一时间关注眼前，导致他们有几次差点真的坠海。

这会博帕顾不及内心想法如何恶躁，手上拽那龙的青灰鬃毛只拽得更紧，心一横，浑身照样如狗皮膏药般更加死牢地伏在龙背上。

这么几趟下来，红龙仍旧咬不到背上那该死的豹兽，自然变得更加烦躁，在意识到自己消耗了不少体力后，动作便明显慢了下来。

红龙也心生一恶计，缓下动作后不等那毛小子暗自庆幸，自己则开始展开双翼慢慢蓄力。

你两只脚还能拽得紧吗？龙心里想着，尽管背上揪他鬃毛揪地他生疼的那双爪掌令他相当恼火，倒吸几次凉气，他也继续一头往海面扎了下去。

博帕这块毛皮膏药已经有半边失去“粘性”，身体因为龙上下猛蹿带来的可恶惯性，而一次次挂在半空，只能靠上部两只快要握出血痕的手继续勉强撑着。

但对于这头可恶的红龙，他自己的耐力似乎并不够看。下身每一次腾空，都无异于是用自己的身体重量给双手施压。

“可恶啊。”

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已经被这家伙折腾得相当心累的博帕陡然没了平和，仗着自己在龙背上已经靠手感探清楚这鬃下的鳞片并不算厚实，气急之下逮准红龙在半空停滞的时机（没有悬挂），张开嘴一口恶狠狠地照准龙背鳞毛薄的地方咬了下去。

“吼嗷！ ！ ！”

红龙停下了蹿甩的动作，颈背一阵颤抖，疼得呲牙直吸凉气。

果然啊，博帕想。龙鳞如传闻的一样硬且硌牙,但让他意外的是自己牙齿竟然没碎——倘若是寻常人，即便咬的是鳞毛脆弱处，这样少说得崩掉四颗尖牙或者门齿。但他现在这副兽样尖牙的状态：没有。

伴随着红龙那声猝不及防的痛号，热乎的锈腥味在他牙间弥漫开。

“追踪进度如何？”

“大人，”一名黑棘妖兽助手应着长官的问声，头也不抬地盯着屏幕汇报说，“他们离暴浪涡流威胁区越来越近，几乎是马上就会进入了。”

苏落帕森轻叹一口气。

“先保证好全舰的安全，这次损失惨重总不能连本丢了。”

原本轻闭的眼瞳，霎时间狰狞地瞪起，“现在这种情况，抓捕逃犯已经不是我们的要务了，等暴浪过后，再去收尸。”

朝天腾起的巨浪并不算厚，但水量已经足够将红龙及其背上的小伙子淋个透顶，龙翼甚至因为过湿而负重，导致飞行高度往下跌了一段。

浑身湿透的红龙已经顾不上再找那小子的麻烦。

伴随着凌厉劲风呈现在他俩面前的，是远处昏天黑海、巨浪翻滚盘旋拔起的螺旋水柱，以及雨幕覆盖一切的恶劣海况。

红龙想飞离这处危险区域，但厉风封死了他的退路。只能勉强撑着在空中盘旋，在想办法对付凶狠的横风同时，还得掌握好平衡不被逆风折翼（坠海）。

博帕得以继续紧伏龙背，抬眼透过龙肩观察远处的状况。强大的方向感告诉他，红龙一时间虽然抵抗着横风的侵袭，但他俩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往那可怕的海柱风墙步步卷近。

“就算这家伙一直撑着，迟早也是死。”他紧皱眉头痛苦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才好?”

雨已经淋得他睁不开眼了。

这一时间仿佛回到了他淋着雨逃出试验区，累倒在船甲板那会。

当时脑海里好像还有那只试图教导他独当一面的紫角大青龙......

记忆中那龙让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好像还闪过了什么其他的话。

在缓缓闭起那口沾着龙血的牙齿之后，博帕的嘴角也略微上扬了一些。

红龙如他所估测的一般被厉风断了退路，尽管他还能保持着飞行姿态不被硬拽去巨浪柱子那边，但也像纸鸟一样被风掌控着，顺气旋的方向往危险的雨区中央打着圈接近。

终究还是没办法强撑，龙时不时会遭受高浪扑击，每被淋一次，他的飞行高度就往下跌一段，自然也无法长时间保持平衡，以至于会被气流折腾得颠簸起来。   

从博帕的视角看，这些迹象毫无疑问代表着这龙的体力正在一步步稳定消耗，甚至连晃头甩水的次数都明显少了。

“龙会尽一切可能不让自己马上坠落。”

博帕默念着这句话，等待合适的契机出现。

高浪又来了，这次还是稳稳地淋了红龙一身，导致龙勉强平衡的状态被打乱，全身不免往右边又倾斜下跌了一截。

红龙再次跌低的途中，豹小子瞅准了龙颈与脊背近乎连成直线的瞬间，大着胆子用双腿踩着龙背一蹬一跳，全身顺着惯性往龙后颈猛扑了过去。

“吼！ ！”

后颈袭来的重量再次打了红龙个措手不及，角也被那双爪掌牢牢抓住。

眼看着那龙挣扎着晃起来要发作，博帕凭借抓住龙角所带来的平衡，配合自己仅有的那点还没下去的胆子，抬起露爪左掌照着龙额间皮肉不算结实的地方，就是两下狠的打下去。

这小子趁着暴雨突然袭击，红龙一时半会反而不知道怎么应对。

以暴制暴起到了作用，红龙短时间内算是暂停了针对自己。

“别乱动。”博帕尽可能将头凑近红龙耳边用龙语出声，即便同样遭受着风浪大雨的他已经相当疲劳，仍然是咬牙试着让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制止。

“你算个什么，还敢冒犯我？”

红龙呲着獠牙回呛，恼怒且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然而现在也顾不得再跟他掰扯，仅仅是做到飞得稳点，那都够呛。

翼根部已经隐隐传来阵疲劳的酸痛了，还带着个甩不脱的累赘。

“听好，我有把握帮你脱困。”

简单交涉几句后，龙拧着眉头将脑袋转向正前方，一时间没再有算账的举动。

“要说没有火气还是骗人的啊......”博帕无奈地想着。

红龙双翼慢慢收敛了些，四肢也顺着风的方向收起，只有尾巴尽可能配合着翅膀，让自己在乱风中不至于被抽得翻滚或是东倒西歪。

“知道忽悠龙的后果吗？”龙没好气地说道。

“再清楚不过。”

博帕抓稳龙角，示意红龙随着风向慢慢打着旋接近中心部分。

“雷云？让我送死？”

“所以待会需要以最快速度穿过那圈雷云。”

“什么？”红龙闻声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博帕。

博帕面不改色盯着那道狰狞的水柱风墙，“我目前所知道的来说，这种气旋中心为上升气流，风速最低。倘若我们能闯入风眼中央并乘势爬升，应该就能飞出这处危险区，”他停顿了一着，“托举你翅膀上升的最大力量在比较接近海面的高度，也就是柱子近底端。现在这种接近方式能大限度保存你的体力。”

红龙不吭声了，开始随着辐合的气流缓缓下降，在这期间，乱风卷起的海水浪流越来越多，数次扑起淋打在他俩身上。

“坠海了我可不会救你。”

话音让博帕顾不上自身湿透的皮毛，尽管有些地方僵硬得不行，但求生欲让他除了动嘴指挥红龙的行动，额外不敢动一指，生怕失去平衡跌落下海。

脸部胡须末端逐渐传来了一阵阵被电火花滋的轻微痛感，刺得博帕精神加倍集中，他清楚地看到龙身离海面仅仅剩下半丈，已经是随时能被浪拍翻的高度了。身下龙的颈动脉跳动的速度也逐渐快了起来，伴随着的是龙首有点局促的左右张望——这家伙也在紧张。

一瞬间，风慢了下来。

“走！！！”

豹爪猛地将龙角带着龙头往左掰转了接近90°，后脑处突如其来的炸响惊得红龙下意识展开翅膀，顺着龙头转向的地方狠扎一猛子，连犹豫的时间都没给。

随着眼前一片雨雾浪模糊，麻痹感断断续续覆盖了豹身朝天显露的后半面，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任由电流扎得自己皮肤发痛，爪子也死死地握住龙角不松，咬牙闭眼承受着被电的感觉。不出意外的话，十有八九会有猛雷将他俩击落，穿过雷云一般情况下成功率相当低，特别是他俩湿透了身还耗费了不少耐久力。

   “成也好败也好，该来的赶紧来罢。”博帕似是绝望的闭紧了眼。

闭紧了眼，也能感受到面前亮起一道强光。

但雷电并没有如博帕想象的那样咆哮着劈落他们，听觉告诉他，雷电似乎被什么东西隔开了，仅仅停留在不远处咆哮。正疑惑着，脖颈后方传来一阵烧灼感，他顿时知晓了是怎么回事。

“龙魄法护还能这样吗？”

显然是他身上的庇护印再次起了效果，未等他感叹，红龙猛地抬头，薄薄的水墙登时被撞出了一处缺口，这时候他们已经顺利来到了某个深井似的空间，风远远不如方才那般凌厉杂乱，抬头便能见到云顶的光亮。红龙的翅膀也随之再度展开，乘着气流打着盘旋上升而去。

豹与龙都松了口气。

一路攀升到顶，在这过程中已经消耗了不少的红龙最后朝上猛冲一着，冲出了暴浪涡流的中心，来到云团顶部。

“你打算去哪？”博帕问出了声，拍了拍龙角。

红龙一时间没搭理他，自顾自望了望四周再望望远处离开地平线不远、给天镀上半边金的太阳，沉默了半晌后也开了口。

“不知道。”

“离这最近的估计是东域龙国的海岸。”

“庇护咒像是龙族给你下的，看来你跟那边高贵的龙挺熟。”红龙晃晃脑袋，随即展开翅膀往北向动身。

“没咬掉你这家伙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