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疯狂的世界

"列车即将倒退，请系好安全带。本次将进入地铁8号线，路途可能较为颠簸，请大家随机应变。现在让我们先来首音乐放松一下。"

女广播音说完后，切成了一曲钢琴卡农，气氛顿时舒缓许多，方才那些窸窸窣窣的议论也消失了。车辆开始反向行驶，除了有着较大的噪音，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这些新人对列车内的一切都颇有兴趣，他们热切交谈，分享着彼此的见解，唯独胡绍辉坐在无人的角落。他其实挺想参与的，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总是这样，就连自我介绍都要构思好文案，确保万无一失后，再来一阵演讲式的发言。

“你不去打个招呼吗？”许语琴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胡绍辉身旁。

“啊，其实我有点……晕车。”胡绍辉随便找了个理由。

“地铁也会晕？”许语琴怀疑地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有点晕，今天早饭都没吃就赶来了。这车虽然有供氧，但总感觉闷闷的。而且我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听不太清楚，好像是在喊‘放我出去’，真奇怪。”许语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胡绍辉低着头没回应。

“虽然很不人道，但我还得说声谢谢。如果是我摸索着开启了马桶的触发机关，可能尴尬的就是我了。”许语琴看向胡绍辉。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胡绍辉只能无奈地笑。拜托！你就是那个喜欢在挡枪的路人面前说“感谢你的牺牲”的家伙吗？两人说完就沉默着，一言不发。

突然间，列车墙壁发出了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车窗上的投影消失不见，头顶的壁灯忽明忽暗，音乐也戛然而止。人群开始躁动不安。

“请大家放心，我们的列车采用防磁防爆玻璃和钨金钢块，内部还配有自循环系统，即使火烧水淹也不会出问题。在安全性上，我们是专业的。”

嘭——

语音刚落，胡绍辉身旁的钢化玻璃爆出一道蛛网裂痕，似乎有什么东西由外而内撞击玻璃，玻璃的裂痕越来越大。胡绍辉透过玻璃看到了外边的生物——那是一条条蛇。与普通蛇不同，这蛇有着六足四翼。靛青色的蛇身长约两米，尤金的瞳孔下，是血红的大嘴和分叉的信子。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蛇有上百条，直接包围了整座列车。

“我靠。”胡绍辉赶紧往后退，站到地铁中央。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简直是一片蛇海。

苏瑶拍了拍额头，问身旁的络腮胡男人：“它们怎么都跑出来了？列车不是最低噪音行驶吗？”

“这车好几年没装修了，噪音大了点，一下全都惊醒了。维修部欠的债，还得我们来还。”

“那你想办法解决！”苏瑶不耐烦地抱起膀子。

“没问题。米蓓娜，Music ！”

列车内突然响起了一曲风骚的爵士乐，朝气蓬勃的布鲁斯和弦令所有人不由自主抖动起来。络腮胡男人在跳起跺脚舞的同时，拨动智能手表。列车两侧向外弹出长32架直径一米的螺旋钢刃，每秒300转的极高转速爆发出轰隆的气流回响。刀片砍在青蛇身上，将其斩成数百段，血沫飞溅，肉碎满地。

可令胡绍辉惊讶的是，那些断掉的蛇竟然自动愈合，长出了新的肢体，蛇的数量反倒越来越多了。

“加速！加速！”

列车的速度忽然提升，大家只好拉住金属栏防止后滑。车正门上的LED牌显示当前时速：120KM/H快速上升到410KM/H。可即使如此高的车速，依然有复灵袭来。

刚刚被撞裂的玻璃破开了一口大洞，从中探出了猫咪的头颅，可那只灰猫只有额心正中的一只橘色大眼，看着十分瘆人。胡绍辉离灰猫只有半米远，灰猫对着他爆发出一阵腥臭的尖啸，胡绍辉直接傻掉了。与此同时，不断有灰猫从不同的车窗钻出，它们玲珑的小嘴中长满了蓝莹莹的尖牙，每一只都有着三条长尾。

“各位保持冷静！大家请往前面的车厢走，一直走到车头。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米蓓娜，开启内部防护。”

络腮胡男人说完，把飞衣随手扔到地上，显露出后背用漆黑皮带绑定的两把短刃，他抽出木鞘，左手拿一把失传已久的唐刀“盛世光颜”，右手持一把陨铁打造的马来克力士剑“风夜”，一刀一剑在他手中如鱼得水，轻巧而灵活地挥斩。

他来到胡绍辉身边，一刀斩下了探出的灰猫头颅，而后横劈座椅上一只灰猫的肚腹，竖切路中的灰猫的额心，将其一分为二。他的刀法算不上优美，但步履稳重，刀刀入体，仿佛切豆腐一般顺滑。现场似乎成了他的舞台，周围人越是惊恐，他便越是兴奋，挥刀的速度便越快。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却有一位少年逆流而行。少年身穿武士道服，腰间的长武士剑拔出，高举过头顶，摆好架势后拔刀而斩。他与络腮男人一同舞刀，两人从未接触过，但却默契无间，他们时而靠背而立，时而交错而过。络腮男的刀剑快而急促，仿佛落地的惊雷，而那把武士刀深沉却有力，如同拍岸的海啸。

灰猫的尸块四处飞溅，而那些分离的肢体却在爬动。场面有一丝血腥和杀戮的美感，但更多的是诡谲。可胡绍辉只觉得：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这种画面，男人也就罢了，吓到女孩子怎么办？

“米蓓娜！加特林准备！”苏瑶的嗓音传入胡绍辉的耳朵。

胡绍辉缓缓回头。苏瑶此刻正手持一台长约1.5米的加特林枪管，上面挂载着一条看不到头的弹链。

“大家注意安全！”

苏瑶说完直接抬起加特林对着列车中随处可见的灰猫疯狂扫射，甚至不管灰猫身边是否有人，有人直接被吓哭了。而胡绍辉看到苏瑶嘴角带着惬意的笑，那笑容仿佛时隔多年与老朋友见面，温馨又恬淡。风骚的爵士乐中，冲天的火光下，苏瑶的金色波浪卷发乘风飘扬。

等等，那不是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小巫女苏瑶吗？怎么变成手持加特林，大喊痛快的女汉子了？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全疯了！

与此同时，在苏瑶身边的地板中又弹出好几架加特林，这几架没有人手持，却自动对灰猫进行扫射，而且一打一个准。胡绍辉看得目瞪口呆。

“哟吼~好久没有玩这么大了，太爽了！”苏瑶戴上墨镜，又抱起另一架加特林射击。

“你愣着干嘛？”苏瑶突然停下问胡绍辉。

“哦，哦。我就看看。”胡绍辉说着正准备往前方车厢跑，但想了想，还是把马桶座扛在肩上。怎么说也是礼品，一个能值不少钱呢。途中他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车厢里，一大片黑压压的蛇和猫汹涌而来。

射了一分钟，苏瑶卸下了加特林。

“没子弹了。这下怎么办？”

络腮胡男人看着远方的复灵集群，叹了口气说：“启动后备武器吧。米蓓娜，申请A级武器库存使用权。”

“直接申请A级武器，管理局不会通过的吧？”苏瑶质疑道。

“您的申请正在受理中。申请通过，已授权。列车库存为A级寒冰剑‘冰锥’，A级手持双枪‘天启之子’，正在通过库存通道配送。”

在列车下方是由AI控制的货物输送网络，之前地面弹出的加特林，就是靠的这套输送系统。而现在，苏瑶和络腮男脚下浮现出两个方盒。打开后，一个冒着森冷白雾的“冰锥”剑，剑身长约四尺，前端尖细，后端宽而锋利，刃口泛着青光；另一个是乌黑镶金的手持双枪，旁边还有12颗子弹。

“OMG！装备部总说寒冰剑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原来就是外面的列车库存里！”络腮胡男人惊叹出声。

“装备部太抠门了，只有12颗子弹。”苏瑶幽怨地摇了摇头。

“拜托，这可是纯度为92%的天启石子弹，还是爆裂款，只能用一次，无法回收，你应该知道它的威力。可别乱用。”

“好哦。”苏瑶刚说完就拿起手枪，对准涌来的复灵开了一枪，子弹射入蛇海，忽然爆开，所有复灵在一瞬间塌陷下去，就像漏气的轮胎般萎靡下去。

“哇哦！这么顶。这种好东西为啥装备部就爱藏掖着？”苏瑶对着枪口吹了口气，缓缓地说。

胡绍辉回头看了一眼吹枪管的苏瑶，极轻地叹息。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彼此的距离。曾经他只知道苏瑶喜欢在课上睡觉，却不知道她之前在与什么样的怪物战斗。原来她喜欢的是这样的疯狂之举，原来她的内心并不是那个文静优雅的女孩，原来……我从未了解过她。

胡绍辉来到了车头所在车厢，前方就是驾驶舱。他把马桶卸在旁边，气喘吁吁。他看了看四周，小和尚清尘面对这些杀戮，摇了摇头，开始念诵佛经。其他人则议论纷纷，他们急需一个解释，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这时女广播音又响起：“很抱歉让你们度过了不太愉快的几分钟。刚刚我们经过的路段为复灵生态区。学院研究复灵，必须要把复灵养殖在某些区域，刚才因噪声太大吵醒了一些沉睡的复灵，但现在我们已经脱离危险区域，现在临时维修。”

列车逐渐降速，缓缓停滞。车厢内布满了零星的玻璃渣，杂乱的座椅部件和破碎的尸块，仿佛骤然间闯入了恐怖片片场。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人大声质问。

广播居然回复了：“不知道诸位是否听说过《山海经》？”

山海经，不就是那本上古食谱吗？什么食之不疥食之不惑的，古人还真是什么都敢吃。

“刚刚看到的蛇在《山海经》中有记录：有蛇焉，名曰肥𧔥，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肥𧔥虽然没有导致天下大旱的能力，但他们喜欢干燥的环境，容易在干旱季节出没。

而那些灰猫，记载于翼望之山下：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獾，其音如百声，是可以御凶，服之已瘅。虽然说看起来像狐狸，但他们体型更像是猫。”

仅剩的几个车窗上浮现出肥𧔥和獾的生理解剖图，还有生活环境和习性，连生育周期和择偶倾向都罗列得一清二楚。

“据研究，复灵与《山海经》中记录的生物相似度最高，因此我们的主要研究也是围绕着山海经的。

欢迎来到山海经的世界。”

新人们鸦雀无声，刚刚的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这时苏瑶笑着打圆场说：“没事，刚刚只是一道开胃菜，后面与复灵接触的机会可多着呢，大家别担心哦！那些复灵已经被赶跑了。”

话虽这么说，苏瑶心中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感觉就好像鞋底的一粒沙子，虽然影响不大，却让人莫名的烦躁。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胡绍辉叹了口气：“终于安全了。”

霎那间，第三节车厢从中间开始拦腰折断，一堵黑色的墙壁横穿了列车，导致那节车厢只剩下一半。衔接带已经绷断，要不是因为所有人提前转移到第二节车厢，大家可能会卡死在半路。

“那是什么？”所有人惊疑不定地看向黑墙。

直到列车走远时，他们才发现那并不是一堵墙。黑色的鳞片每一片都有一寸长，扭动的肌肉仿佛巨大的钢绳，这是一条巨蛇！

女广播音及时补充：“但很不幸的是，我们进入了巴蛇的领域，刚刚的声音已经吵醒了它们。《山海经·海内经》有记载：“西南有巴国，又有朱卷之国，有黑蛇，青首，食象。”

岂止是食象，这都能一口吞下鲸鱼了吧？

在那对大如灯笼、耀如探灯的红眸里，映射出每个人惊恐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