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中：群龙朝花

五、祭典中：群龙朝花

花庙迎来了一年中属于她的高光时刻。

庙宇前矗立着高大巍峨的花神像。吊睛白额，牙尖爪利，肌肉粗犷，威武雄壮，全身上下不遮一布，这条赤裸、矢矫的“大白龙”便是村民们认为的花神形象。神像前的祭坛上，香炉和贡台已经摆放完毕，群龙就盘踞在祭坛的周围观礼。

参礼的龙员，有香官一只、赞者一只、祭酒一只、侍者二只、参祭十二只。

老金龙祭祀担任赞者。他肃容缓步入场，向花神像作九十度揖礼后，转身于左处肃立，宣：“今逢癸巳花朝节，乃百花之诞辰，群卉之芳时，吾巨龙同袍，共聚首于南境花村，以酒香果乐，祭百花神，仪式开始！请香官入列！”

一只青龙，嘴中衔一匹布，布中包一捆香，昂首入列。

赞者又宣：“请参祭幼龙入列。”

伍德本能地排斥龙多的场合，回头向站在红龙肩上的灵儿投去畏惧的眼神，灵儿朝他眨眨眼，鼓励他走上前。银龙便小心翼翼地，缩着耳朵，垂着尾巴走，闭眼不去看周围的龙，勉强入了列。

赞者宣：“请香官焚香。”香官向前一步，执香向祭像作九十度揖礼，将香插入香炉，归位肃立。

侍者托盘盛水果。赞者曰：“献礼。”水果和百花，便由侍者分发给各位参祭。

一只蓝龙俯下身给伍德祭礼时，银龙害怕地后退一步，看着蓝龙和蔼的眼神，才战战兢兢地接过水果，不忘说一声：“谢谢叔叔。”

赞者曰：“献爵。”祭酒从侍者托盘取过酒壶、酒爵，为酒爵倒上酒，执酒于祭台前，再将酒撒在祭台前的土里，最后把酒杯归放于祭台，退毕肃立。赞者曰：“献礼毕。”归位肃立。

赞者曰：“上贡。”众幼龙按照次序将祭礼送上贡台。

最后轮到了伍德。

尴尬而危险的事情发生了。

小银龙在贡桌前沿着桌体上下扑腾——他太矮了，够不着桌面。祭典就这样僵在那里。

灵儿心里一紧，手中逐渐浮现出黑色的致命丝线：不好。

要知道，龙族是十分注重祭祀礼节的。如果有龙耽搁了祭祀程序，他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她曾亲眼看过，在北境龙族的“鲜血仪式”上，一只黑龙不舍得放弃用来血祭的猎物，只迟愣了一会，愤怒的群龙便将他撕成了碎片。

仿佛为印证她的猜想似的，观礼的龙群中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在场的参礼龙无一不为伍德捏了把冷汗：他们害怕观礼的龙会对这只可怜的幼龙不利。

只有某德浑然不觉，还在非常努力地上窜下跳着，想证明自己不是小矬子。他甚至扇动翅膀想飞起来，却没能成功。

最后还是老金龙打破了尴尬。他笑着走上前去，将银龙抱起，让他把贡品摆在了贡台上。

“点香，小龙，控制好你的吐息。”

“诶？为什么爷爷不点捏？”

“轮回之终末，亦是火种新生之始。蜡梅花神点香，这是规矩。”老金龙一脸严肃，随即又凑近伍德耳朵，戏谑道，“再说了，孩子，吾辈吐起息来整座庙就没了，以后老朽还要仗着这地吃饭呢。”

“加油啊，小银龙。可别让那个女孩失望啦。”见伍德还在犹豫，老金龙色咪咪地笑着，使出“撒爪锏”。

“唔，好的呢！”只要与“那个女孩”有关的事，银龙就必定能鼓起千万分的勇气。

“咻——”一小丛龙息精确地滚入香炉中。祭坛中扬起紫烟，飘来沁龙心脾的香味。

“啪啪啪~”不满和疑虑全部消散，四面八方传来热烈的爪掌拍击声。伍德绝不敢相信自己竟得到这样的待遇，害羞得团成一个球，滚回了幼龙群里，掌声消逝后，才舒展开并站起来。

赞者宣：“请参祭者祭拜！”十二龙共同祭拜。

赞者宣：“拜—！兴—！”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

“拜—！兴—！”

就请让我，

“拜—！兴—！”

和灵儿在一起吧。

赞者曰：“礼即终告征，请参祭撤馔。”

小小的龙，许下了龙生中第一个不小的愿望。怀着大大的期待，他取下水果和鲜花，满心欢喜。

赞者曰：“撤馔礼毕！祭以示敬，宴以尽欢，凡与祭者，皆受福祚。”金龙顿了顿，又曰：“礼成，请退！”随后向参祭众龙行九十度躬礼，参祭众龙也回礼。他们躬身退后三步，转身，分别以原路退场。

“嗷呜~”伍德一个虎扑，跳到灵儿的头上，小爪子将灵儿的发簪打开，将一株栀子花插在其中。

“呜哇！小贱龙你做了什么？”灵儿伸手遮住发簪，脸上却是一副喜悦的样子。

“嘻嘻嘻~栀子花神就要有栀子花神的亚子！”

“伍德你真是死性不改！算了，我们跟着村民们去郊游吧。”

“好鸭好鸭~”

“滴答——滴答——”浴室不断滴落的水声拉回了伍德的思绪。在他回忆的那会，洗爪池里的水已经溢出，滴落在瓷砖上。他连忙将自己脸上的鳞片洗的清亮——他可一点都不想让灵儿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

洗漱毕，银龙来到厨房，娴熟地取出面粉、栀子花和其他一些食材。他先开始和面。和着和着，眼泪却又不争气地落下来，打在面团上，将悲伤融进面里。

按照村中师傅的嘱托，伍德把面团揉成不同的形状，在每个捏好的面团顶部插上一朵栀子花————他精心挑选的、最好看的栀子。随后，他把这些面团放入蒸笼中。

蒸毕，银龙将栀子花糕装进保温的牛皮袋里，双爪紧紧捂着，再把那枝水中的栀子带上，出了门。

二月的风是多么清冷，即使以龙的体质也会感到阵阵寒意。也许他的肉体在鳞片和腹毛的覆盖下并不觉寒冷，但这阵风仿佛吹在他的心口，让他的心灵冰封千里。

这就是二月的风。

路上的人和龙都很少。看来，这里并没有多少生物会过这个节日，或者说，铭记这个节日。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银龙想。

他要到灵儿家里去，把这些花糕带给她。

她一定饿坏了吧。

路过一片花田。他不禁驻足。

现在的城市中，居然会留下这样广阔的花田。

他记忆中的花田，都被急躁的推土机，用肮脏的滚轮给糟蹋了。

除了那一片。

他盯着花田出神，仿佛又回到过去的那次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