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对总部的设施感到疑惑？”马尚峰离开以后，孙长鸣笑着看我。
我点点头：“你们连送非人类进城的降落站都有，明显是个很有钱的组织啊，为什么总部会这么简陋？”
一向聒噪的孙长鸣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领着我走进最后一间档案室。这里没有开灯，柜子看上去也比前两间稍微陈旧一些，一进去就闻到了书页的香气。对，就是那种书页摆得太久才会有的异香。我深深吸了一口这古老的书香，然后被经年累月的灰尘呛到咳嗽不止。
“这多少年没打扫了？”我有点不满，就不能雇个人来打扫打扫吗，组织不至于缺钱缺到这个地步吧？要真是这样我可要担心我的实习工资待遇了。
“哦，这个我可以解释。因为我们总部这地方是小灰在打扫……哦，小灰是一只灰尘精，是徐林在档案室里无意中把一瓶魔力浓度很高的灵液打翻在地以后诞生的本土非人类。它还很年轻，等它能够变成人类了，我们会给它写一份档案的。”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提到了“小灰”这个字眼，我就看见有一团什么东西从他的背后渐渐鼓起来了。
我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东西，刚想出声提醒孙长鸣小心，结果就看见吧，那团灰不溜秋的玩意忽然拉成长条，从摆放文件的桌子上拿下来一张脏兮兮的白纸。
“这就是小灰了，原来你在这里啊。”孙长鸣一脸淡然，他看起来蛮习惯这里的一切。
不是，你不觉得这个又脏又圆又没有脸的东西有点恐怖吗！？
“它会说话吗？”我问。
“不，小灰才成精没到二十年，还不会说话，但是它可以写字。”孙长鸣指着那团不可名状的灰尘精“手”里的白纸，“你看，它在写字呢，多可爱啊。”
我定睛一看，果然，在那张脏兮兮的白纸上，有许多用灰尘拼凑出来的，像幼儿园小朋友的笔迹：
“这间屋屋……书老旧，很难得。灰尘多，饭饭吃得香。”
我看了几遍才看懂，大概就是因为这里放了很多老旧书籍，所以累积下来的灰尘会很好吃的意思……吧？
“但是我们现在要用这间档案室。”孙长鸣居然蹲下去和颜悦色地对着这一团灰尘讲话，“小灰可不可以稍微打扫一下。你看刚才进来的那个小哥哥都打喷嚏了。”
这对我这种二十多年都只跟人类打交道……不，其实比起人类我跟电子游戏打交道的时候比较多……咳咳，总之对于我这种还没有脱离人类常识范围的人来说，好像是有点过于刺激了。
然后我再看到那张纸上的灰尘字全部消失，又凝结成了新的字：“好，小灰不打扰别人，小灰很乖。”
紧接着，我感受到整个屋子里都刮起了一阵风，可没有任何一粒灰尘因此而被扬得到处都是。等风停下来了，屋里简直是一尘不染。
就真自走吸尘器啊，这么方便。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那张脏兮兮的白纸飘到了我面前，上面写着：“哥哥拜拜！”，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我瞬间就对它的外表没有意见了，真的还蛮可爱的。它又有礼貌，又能打扫房间，比过年来我家随便动我老婆手办的熊孩子可爱一百倍。
“小灰出去了，我们来谈正事吧。阿勒格确实是一个刚刚创立不久的组织，只有阿勒格是这样。”孙长鸣开了灯，从柜子里挑了几本样式和封皮都各不相同的书籍给我看。
我瞅了一眼那些书的封面，封皮上的名字都不一样，什么“A市非自然生物研究协会记录”啦，“B市怪谈组账本第85本”啦，甚至还有一些个人的日记。年代更早的一些，字迹已经模糊了，看不太出来写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我一时间有些懵逼。
“从很久以前开始，历史里就有着从其他世界来的非人类的影子，比如你们古时候最津津乐道的那些个什么狐狸精和人类谈恋爱的故事。”孙长鸣打开一本册子，里面赫然记载的就是人类与非人类的交易账册，人类送陶瓷、调味料这种人类自己的加工品给非人类，非人类则回馈一些以当时的人力无法采集到的珍惜品，比如一些捕不到的深海鱼类，珍珠宝石什么的。
“几乎每片土地上，都有与非人类沟通的人类，在人类文明之初，担任这个职务的是萨满和神婆，再到了封建年代，就是一些看上去不三不四的宗教组织，还有一部分民间自发组织。他们一直都各自为政，而且因为彼此都不约而同地具有隐蔽性，所以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直到近两年，徐林……哦不，是银火领主，才把这些组织聚合在一块，形成了阿勒格。”孙长鸣不愧是一个擅长叨叨的男人，把这样的情况掰碎了跟我扯掰。
我很快就从他口中搞清楚了大概的状况。虽然徐林大佬已经把这些组织都聚集到了一起，可难免还是有些涣散。徐林大佬这两年又得忙他的毕业论文，现任局长又不是很能服众，就只好就这样涣散着。
不过现在招人都是统一招募的，所以徐林相信大量的新人可以改变现在的情况。
“那我之前看见的大车站就是首都的组织在阿勒格成立之前弄的？”我问。
“在他们的基础上改建的，有些人还对此表示了不乐意。这就是为什么你明明是个新人，却一定要来总部报一次道，就是怕你跑到其他组织去了。”孙长鸣点了点头，对我的理解能力表示赞许。
我点点头，既然是徐林决定没有消除我的记忆，让我跟龙族们有了这么好的回忆，还介绍我进来带薪实习，我肯定是徐林大佬的人，对这个安排我并没有什么异议。徐林大佬虽然在小事上总是腹黑坑人，就连李晓都怕他，但看得出来李晓还是对他很尊敬的。那么我自然也会相信李晓，选择站在徐林这边。
然后我又问：“所以总部看不见人，就是因为现在那些各个组织的人都在自己干自己的吗？”
“也不尽然，大家都是背地里使坏的，明面上反抗的人局长会收拾他们的。”孙长鸣笑了笑。
“所以你说的这个局长，他是谁？”我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之前在车上我就想问李晓的，可惜李晓那个混蛋都不告诉我。
“他姓黄，叫黄舒朗。”孙长鸣眨了眨眼睛，“这名字暗示得够明显了吧？”
哦黄鼠狼啊。
嗯？不是？为啥一个由人类创建的非人类管理组织的局长不是人啊！？难怪不服众啊！？
“我看你这个表情，是不是在说，为什么局长不是人类？”孙长鸣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人类还真是有趣，明明每个人的脾气和经历都不一样，但在某些地方思维都出奇的一致，几乎每个新人听说局长的事情以后都会这样想。”
既然他已经说破了，这时候要是再抵赖就说不过去了。于是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然后小声嘀咕：“一般在电视剧和小说里，这种职位上的都是人啊。”
孙长鸣没好气地弹了我一个脑瓜崩：“那是因为写小说的都是人类啊！”
但他随即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隐约带着委屈：“就因为舒朗不是人类，所以组织的整合工作开展起来挺难的，哪怕他真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局长。人类啊，跟人类和平共处，我们付出且将要付出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我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已经跟巨龙们在同一间宿舍里住了一整个学期了，居然还会下意识地认为非人类就是不如人类，简直是太羞愧了。于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加油做一些我能做到的。”
孙长鸣笑了笑：“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