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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春·龙

金龙之声 by 墨龙莫

2020-6-18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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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文,设定来源为戊辰(QQ:2984774182)

其实,清明节的时候就该完工了,但是当时因为没有完全构思好故事,写的效果很差,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才完成。这是一篇送给朋友的赠文,顺便也结合了疫情写成了别样的征文(?)。要说有没有满意的地方我觉得其中的交运龙设定值得做更多文章,想象身边的公共交通出行总是有龙在守护,该是多么神奇美妙的一件事。

清明时节的雨总是一如既往地有些微凉,那种属于春潮的轻韵总是随着打在应龙黑黄毛发的明珠将那份生机之气注入骨髓——这么多年来,这绵绵春雨是永远忘不了的,来自自然母亲的温柔馈赠。而不远处杨春湖面的碧波荡漾、岸边的绿树抽芽、灌丛的虫鸟鸣叫,都在以多年未变的方式,通报着春至、生起。

应龙在月台等很久了。

偌大的火车站,只有他一条龙、一列车,而他要护送的乘客,久久没有到来。

这是应龙第一次正式地、单独地进行交运任务,也是第一次遇到车等人的情况——按照以往,列车到点了就会直接启动,几乎不会为了等待迟到的乘客而拖延时间。

但这一次得等,不管等多久。

他还有耐心,可能再等上一两个小时都没什么问题。可能,是终于能够正式作为交运龙,去迎接自己生涯中全新而特别的第一次的兴奋。他想着。

如此状态之下,即使是最最微不足道的一花一草,飞鸟虫鸣之声,都可以带来一阵莫名的庆幸与欢愉。

他记得自己之前培训期的时候曾经来到过这儿的护运枢纽见习,不管是这里的指导老师,还是协助管理的人类指导员,都很善良而且热情。

见习的交运龙要做的事情从某些方面来说比转正的都还要多。新龙不仅要仔细观摩从备班安排到护送转运的流程,还要自己挨个环节实操并且做长篇大论的自我分析和总结,更加上很多次的紧急情况演练来达到极其熟练的境界。

他天生有点笨手笨脚,而且不怎么会文字表达,所以经常在绑定列车和运气保护乘客的环节出岔子,又写不出自己的问题所在。

然而他很幸运,自己遇到的那条老资历黑龙指导老师非常耐心,还有一位擅长写作的人类指导员给他答疑。

所以,这里留给年轻应龙的印象就是老黑龙和指导员的笑脸、杨春湖的美景、长江流经的壮阔,以及热干面、豆皮、汤包、烧麦的美味……

应龙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这些美好的回忆让他对这个本是异乡之处多了一份难以言表的归属感和热爱。

因而,这第一次正式护送,应是充满了别样的感情。

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声将还沉浸在自己回忆里的应龙惊醒,仔细聆听,应该是自己的乘客到了,不过其中更多地,还是相机快门的咔嚓声、众人的交谈欢呼声以及塑料摩擦变形的哗哗声。

“感觉挺热闹的样子。”跟现在的这座城简直形成了极大的对比呢……他小声咕囔着,然后起身、腾跃,浮上列车顶,防止被那些奇妙的被称作照相机的东西拍到——毕竟人眼有障,相机显形,这些高科技的玩意儿会比人的眼睛看到更多超越平常的东西。

在这些位身着白色防护服的人从月台中间通往候车区的地下楼梯口出现前,他都闻到了强烈的酒精和药物味道,有些不自然地捏紧爪子——显然,应龙并不习惯那些化学物质的气味。

不出意外,这些人应该就是他的乘客了。

这接近三十个人的团队,因为都穿着穿着纯白色的防护服,让应龙难以辨识到底谁是谁。他瞪大眼睛仔细观察,也最多只能从人们手上拿着的东西大致判断身份——看样子,这里大部分都是医护人员,还有好几位记者,其中应该夹杂着几名保安和工人。

他看着他们从楼梯口走出,整齐排成两列,有说有笑地来到列车车厢门前,准备上车。

“欢迎抗疫同志们乘车凯旋!”车厢中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乘务员非常热情地向来者表示欢迎,还向这些人深深鞠了一躬。

利用“气”漂浮在列车上的应龙看着这些人互相问好、隔空拥抱、点头致意,然后依次象征性地检票上车,一切顺利——呼,还好那些拿着相机的记者没有再这个时候想起来给列车拍一些照片纪念,要不然他可就面临着暴露的风险。

毕竟交运龙一直是作为世间“隐形”的存在,只有真正入了这一行业的人或者是心无杂念,纯净如水的人才能窥见龙形。但是,随着科技的发展,那些记录影像的工具便能轻易打破这个亘古不变的规矩,所以现在的交运龙们,都得尽量小心地隐藏自己,避免被凡人发现引起一系列麻烦的后果弥补程序。

不稍片刻,车厢内启程的播报声响起,意味着应龙的工作该开始了。

“荆楚江城站,凯旋号春龙车组晚点47分钟,现准备启程。”站在月台上的交运龙指挥员拿起手中的对讲机在确认没有其他非内部人员听到后开始例行汇报行程。

语毕,应龙胸前挂着的玉佩立即亮了起来——这相当于交运龙的对讲机,只不过更加稳定精确。

他伸出一只爪子扣住玉佩,有些兴奋和激动地进行行前汇报。

“荆楚江城站,凯旋号春龙车组于辰正三刻,晚点肆又柒,现启程,开往渝州。护运龙:戊辰。”

玉佩微微震动了几下,进而又亮了起来。

“江城枢纽站敖紫弦收到,已确认,即刻启程……”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是你第一次行程,保持警惕,一路顺风。”

“明白……紫弦老师。”

列车发动、注入灵气、形成气场、链接乘客,这些戊辰已经在心底里演练过无数次的流程在此刻都一一具现。从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不难看出应龙为这一刻做了极其充分的准备。

当一切都顺利运转,列车平稳加速,驶离空旷的江城站时,以前所憧憬的所期望的都全部实现,那种将自己的力量围绕在一条铁皮长龙周身,与一车乘客连心的感觉真是奇妙。

可能这其中唯一的遗憾,就是乘客太少了吧……

刚随着高铁驶出车站便是被淡淡薄雾笼罩的杨春湖,中间相隔的一条城市主干道上只有偶尔快速通过的警车、医疗车或是一些私家车,跟以前那种车水马龙的热闹和繁华完全无法比较。此景此景,让原本情绪高涨的应龙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都是因为疫情吧……”戊辰叹了口气,侧身飘到列车的右端以避开自己一直都不喜欢的浓厚雾气,又因为伴随着细雨的微风窜过后颈窝和和翅膀根基让他不禁发出一声舒适的浅吟。

是啊,都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把这些一直被龙族爱着的人类的生活全部打乱,因而也让本身快活自在的龙族也蒙上了一层压抑的阴影。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灾难,戊辰两个多月前就能开始第一次正式的工作——而那个时候,正好是除夕之前的春龙车次。

春龙车次,顾名思义,春运的护送班列。这个国度的人们每当春节来临,都会不远万里地向家乡亲人所在之处进发,即使是风雨艰难,都挡不住一个人回家的渴望。应龙还记得过去春运时期随敖紫弦见习时,老黑龙就跟他说能够护送春运车次是极其光荣的一件事,因为这是对一条交运龙护送本领和气灵运用的肯定,也能让一条交运龙获得更多的“正气”,即信仰之力——这些,都是一条东方龙崇高的荣耀和自我价值的实现。

很可惜,戊辰错过了。

他为此懊恼了好久,甚至还因为不甘心专门跑去自己那住在潇湘建宁的西方龙表姐那儿诉苦。

“老弟,你总是这么不稳重。这疫情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之前不是报道说有好些春运龙因为护送的旅客染病、死亡而波及自身的正气,造成自身的衰病。”

也罢也罢,至少他能成为南方复工之后的第一位交运龙——当然,这其中离不开老黑龙的龙脉以及人脉“关系”。

戊辰对这场灾难也有所了解,这最严重的江城,是遭受了沉重的苦难,直到现在,才渐渐有了些起色。

应龙抖了抖身子,将毛发上沾满的甘霖悉数甩掉。从远处看去,那黑金交错的摇曳身躯配上高速行进的列车,是这寂静了多数时日的城最亮眼的虹弧。在细雨中越过杨春湖,经过长江,尽览江城现代的房屋山河。这其中,也许最缺少的——在这条年轻龙看来——就是让这些无声之物充满活力生机的人了。

“毛哥。”

“嗯?啷个?”

“你把老杨的信封拿起没得哟?”

“我看一哈……装起的,没拿脱。”

“要得,那就好……老杨之前还说绝对不会把这封信寄回去,真的是可惜……”

几句方言突兀地在耳边响起,让正专心思索的戊辰不由得浑身一机灵。左顾右盼,才发现是列车里的人正在交谈。

他有些好奇,自己以前还几乎没有近距离地观察过人的交流,即使想去,也因为身份的原因而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这次是个机会,以戊辰的身躯,完全可以凭借气穿进车厢,聆听这些终能归家之人的一字一句。

这一行人还没坐满一节车厢,尽管为了防止密切接触传染,都互相隔了一个位置,可如此空而散的入座情况仍是一般所见不到的。

应龙小心地蜷缩在通往驾驶室的最前排座位空挡,这一小块空地刚好能容下自己不算庞大的身躯。

“毛老师,跟那边医院的事情扯得啷个样了,没得啥子问题撒?”坐在中间排座位的一个女性医护人员拿着一叠干净整洁的打印文件从过道来到稍微烤前两排的一位男性医护人员旁边,将文件递给他,并询问着什么。

那位被叫做毛老师的医护人员接过资料,暂时取下防护服的头罩,皱起眉头,浏览起来。

“嗯……你这边这个应该和得转,我前天也跟李院长打过招呼的,喊他们不要去搞其他的啥子欢送仪式和荣誉授予。嫩个,小霍,你喊大家伙把字都签了,就免得费周章,我们二院勒边驰援人员的程序就差不多走完了。”

“晓得了,马上斗切。”

戊辰对这带着浓重方言的谈话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好多俚语他都不明白,不过大致意思还是能听懂——这些来自巴渝的医护人员说话总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大气,让外人听来像是慷慨老板的日常得失论。

跟随那位小霍,应龙又看到了坐在毛老师后排的两个正在提笔疾书的男性医护人员,他们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又偏过脑袋查看对方的内容,偶尔交流两句似乎是在达成一致意见,转而又低头书写。就这样起码写了十几分钟,直到小霍来让他们签字,这对才暂时停下手中的任务,跟她互相打趣了几下,完成签字。从他们交谈的内容猜测,这八成是关于疫情病毒的什么论文报告,也许以后会用到当地医院的临床研究里面。

还有坐在稍后的几个应该是护士的医护人员,这群年轻的姑娘即使是坐开了也在互相有说有笑,谈到高兴处还拍着座椅扶手放声大笑,让应龙不禁怀疑她们是旅游回家的活泼孩子。

也许年轻的人类就是这样吧?戊辰猜想,他记得自己在家乡八闽实习的时候也是有这么一群和他一样年纪,整天充满活力,吵吵闹闹的龙。即使是被他们的那条脾气暴躁的雌性五爪金龙老师训了一遍又一遍,年轻龙永远都是年轻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真是像极了现在的这群女护士。

不过话说“包包白”、“广柑”、“甘扎”、“扑曲儿”这些到底是啥?连蒙带猜他觉得是蔬菜水果什么的,但是具体名称确实无能为力。

整个车厢,也就这里最闹腾了。不过也因此,这原本应该沉闷的列车才多了一点生气,就像是现在窗外充满泥土气息的清明绵雨。

有一说一,近距离观察这些原本平常根本难以靠近的乘客真是太新鲜了,那些不断涌现的新事物让戊辰差点将自己作为交运龙的身份忘到脑后。

呜——

一阵来自外围气场的震动将沉浸在探索的安逸中的应龙打醒——有情况。

戊辰有些慌慌张张地离开车厢,来到列车上方,发现列车与电缆连接处似乎是出现了接触不良,而且那一部分的气场也被莫名其妙破了个洞,似乎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或是气波撞击了一下。

“搞什么……”应龙略微收起黑金色羽翼借着气悬浮在车顶,然后操纵自身的气将这意外破损的缺口补上。看样子,应该是技术不到位,没有完整覆盖整个列车身,再加上电缆连接处本就容易破洞,所以才会出问题。

还好,只是小小的意外,修补完后戊辰再绕着整个列车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猴急地钻进最后一节车厢准备继续他的“人类近距离观察实验”。

不对劲。

应龙感受到了与他的气极度排斥的东西——是阴间之物。

刚刚还懒懒散散地心一下子紧绷起来。在这种时候遇到阴物一定是来者不善,想坏人好运、害人性命,再联想到那波及无数的疫情,戊辰可以肯定这阴间之物想害人取乐,夺魄壮己。

这家伙不知道是怎么破开他布下的气场防御,钻到最不容易察觉的最后一节车厢肆虐——应龙想扇自己一爪子,刚才在前面偷闲溜号被钻了空,要是被老师知道了非得被打死抽筋不可。

坐在前排的几名保安和工人都在强打起精神吃着之前可能因为赶车没来得及用的早餐,中间的记者们也是在大口喝着咖啡醒神继续整理撰写他们得到的稿件素材。

要是在外人看上去,这一节车厢除了相对于前面不那么热闹活跃以外,似乎并无区别,但是作为龙族,还是感知力很强的应龙,戊辰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出这只狡猾的阴物一直在周围晃悠。肯定是在找机会下手!

“不祥之物,吾乃护卫商旅之应龙,休得伤人,快快现身退散,否则斩魄勿论!”戊辰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自己能够调用的气能全部汇聚到爪中。如果那东西敢轻举妄动,绝对不会让它有好果子吃。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雄龙已经快速运转大脑考虑到各种结局——如果这阴物怕了,乖乖离开,他也就最多警告几句;但要是负隅抵抗、还想继续害人,那他一定让它吃不了兜着走。

戊辰虽然是一条交运龙,但交运龙并不代表者战斗力弱,相反,为了更好保护乘客,交运龙需要做的专业训练比徘徊在人间负责猎杀凶神恶鬼的游龙要多得多,因为他们既要保持高水平的战斗状态还要同时稳定护送载具的气场,对于气的合理分配和随机应变能力要求一点都不比战斗为主的游龙低。

也许戊辰的威吓确有效果,那股不详的气息减弱了许多,似乎是在收敛自己的影响范围。

应龙有些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准备继续呵斥,以期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正当他准备开口时,那股原本弱小的阴间气场像是如有修罗凶神附体一般狂热地暴涨起来,将这条交运龙原本凝聚的浓厚之气能一下子全部击散,就像是一阵狂风击破了蒲公英花朵脆弱的根基,白絮四散而飞一般。

“可恶,这是……什么鬼东西……”

戊辰慌慌张张地重新稳住身形,想要集中精力将气回归于掌中,但是那阴郁的压迫感一直在阻止——不,不如说是本身太强大了,让周围的气变成慌乱的游鱼,往来翕忽,难以揪其七寸之处。
    他心里有些发憷。这是从未遇见的强大敌人,光是压迫力就能打乱周围正常存在的气,要真打起来,可能还没等他凝聚出一个完整的招式就被整趴下了。

呜————

一阵如雷贯耳般的轰鸣声从列车后面传来,就像是有千军万马吹响战争号角往前冲锋,誓死杀敌,不胜不归。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根据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他将要面对一个偷偷溜进车厢看样子是准备作恶的阴物,以及正在向列车快速靠拢的一大批相同的家伙。

要平心而论,正常情况下,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打不过这群不知道为何窜上来的东西,该撤离就撤离,识时务为俊杰。

但交运龙永不抛弃护送的乘客,是这个职业的灵魂,他要是临阵脱逃了,剩下的这一车巴渝乘客怎么办?不仅是乘客会遭遇不测,要是这群恶鬼跟着列车抵达了人群众多的巴渝江北,那岂不是引起更大的骚乱?

所以说,不论是职业的操守还是自身的性格,戊辰都没有临阵脱逃的借口。

“没办法了,死也要守住……”

应龙面对着无法看见的敌人,强迫自己抛开杂念,将全部精力集中在防御或者可能的反击上。由戊辰精神力量幻化出的,代表着独一无二的黑金色羽毛笔凭空从他的爪间显现,然后开启最大的功率吸取并重整散乱无序的气,准备凝结成一面强柔韧性的护盾准备格挡可能会袭来的阴郁能量,而这面盾也能在受到冲击变形的同时反曲包裹住来袭的敌人,将其钳制在牢笼中,制约其行动力。

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对于处于其中的参与者来说是声势浩大,一触即发,但是对于几乎毫无气灵感知力的乘客们来讲无非就是感觉到车厢稍稍变闷了些,移动数据信号大幅下降而已。

即使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乘客们也只有当自己亲身受害时才会有所感觉,但即使是有了感觉,也不会有人联想到超自然的力量在互相碰撞。

“来吧,要打就打,我戊辰倒下之前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些凶神恶煞碰这列车一寸!”应龙鼓起勇气,向自己仍旧看不见的阴物宣战,同时捏了捏拳,巩固好防御,以期在冲击之下多撑几回合,直到有反击的机会或者进入可呼救其他交运龙的城区。

过来了!

他感觉到了,那跟他对峙的阴物缓缓地向他靠近,靠近,直到几乎要触碰到气盾——

然后……它径直穿过了护盾,更令戊辰惊讶的是,穿过护盾的阴物居然显出了形体!

是一个中年妇女的模样。

它看了应龙一眼,然后像个没事人样自顾自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似乎看来它就是搭乘列车的旅客,只不过并没有携带行李,也没买票,更没有谁事先通知。

刚刚紧张至极的气氛一下子被破坏掉了,只留马力全开准备殊死一搏的应龙在一旁不知所措。

呜呜呜——

那些向列车靠近的其他阴物冲击车身立场护盾的震荡声将戊辰的注意力转移过去。他应该马上去维持气场的稳定,防止这些不知哪儿来的麻烦突破防线进入列车。但是,那个端端正正坐在空位上的灰黑色人影让他恍然间有了另一种猜测。

因此,应龙没有动作,而是待在原地继续维持自身的护盾,静静地聆听着常人无法感知的冲撞声。

似乎是在印证他的猜想,那些阴物撞击立场的力度和频率并不像惯常的凶恶鬼魂一般暴躁而毫无章法,而是整齐、微弱的敲击,就像是一个病弱倒地之人在寻求拉起他的一只手一般,充满着渴望和哀伤。

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就算不上攻击,要是没有外力干涉它们很难攻破包裹式的气场覆盖,除非布置者取消,或者狂乱猛烈的碰撞,才有机会进入内部。

戊辰转过头去,发现那打破剧本的人影轮廓开始逐渐扭曲抖动了起来——看样子是自身的魂魄和能量在他的阳气反斥下无法继续维持稳定的存在,开始逐渐消散。假如这样放任下去,过不了多久,这个阴物将会因为无法稳定维持自身的秩序性而被迫飞散到荒郊野外,再也无法凭借自身的执念和力量移动。

要说的话,这对雄龙来说是十分有利的消息,这意味着外面那些试图进来的阴物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气场排斥自行瓦解,现在,完全可以坐享其成,胜利唾手可得。

“哎呀,勒哈回切安逸了,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还有火锅吃,有啤酒吹,巴适。”

“豆是豆是,在江城那边忙了一个多月,这下疫情解除了,我们也松活了。”

“嗨呀,松活是松活了,就是勒回儿确实搞得有点严重,死了不少人,外地人也有好多死了的。”

“嗯,对头,我切的那家医院情况真的有点恼火,严重的那段时间几乎天天送走人,可惜这些人了哦……”

“是啊是啊,解决勒次疫情真的不容易,都辛苦了。”

“确实,你看前头那节车厢里面的那些医生护士,那个脸哦,全都是口罩印印儿,整个人都感觉要累垮了。”

“啧啧啧,真的是辛苦,我们巴渝切帮忙的医生护士都累成勒个样子,真的是不敢想象江城本地的那些人有好辛苦……”

一旁,那些用完早餐的保安和工人们多少来了些精神,开始低声你一句我一句地谈天说地,时不时夹杂着一阵唏嘘、一阵感叹。虽然他们的聊天一点都称不上文雅,甚至还有几分粗俗和不着边际,但总归是在为他们驰援的疫情重灾区的受害者表示惋惜以及对所有奋战在前线的人的尊重。

戊辰大致听懂了短短时间的来往几句方言,又突然想起了前面那位毛医生和小霍的对话。

他默默回过头来,看着那仍旧尽力坐端正却已经残缺破碎的灰黑人影,有些于心不忍。

真是闻所未闻,一条龙会对阴物起怜悯之心。

噗通、噗通——列车外的碰撞声越发微弱。

“可能……是我误解了吧……你们并没有恶意。”应龙对着那个最先进入车厢的阴物嘟囔着——尽管它无法言语,两者无法交流。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戊辰左爪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将羽毛笔散去,解除了自己的护盾,同时继续控制着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平稳下来的气场,让其不再强力地包裹着整个列车,而是不断变薄,仅剩下维持稳定存在的部分能量。

由于障碍的大幅削弱,那些挣扎的阴物——不,他们都不是阴物,只是一群可怜的亡魂——开始有序地贯入车厢,各自寻找着空位坐下,似乎就是稀松平常的一次中途载客,只不过在应龙眼里变成了阴阳列车。来自不同维度的乘客都有一个共同的终点站:回家。

“对哦,今天是清明节,我还差点给忘了……”戊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这个祭祖上坟时日,那些因为这场灾难而病死他乡的人,也会想要回家。但是亡魂的执念根本就无法远距离脱开已死的肉身进行移动,唯有通过同样具有超自然运载能力的交运龙护送列车才能在维持自身存在的情况下去往目的地。

如果不让这些亡魂依附于自己,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在荒郊野外、异地他乡永远无法解脱。

戊辰只偶然听说过数量稀少的赶尸龙会从事相关的工作,但是这样突兀地载上一车返乡的驰援人员和上百个亡魂是否符合规矩那就难说了。

但是——至少他觉得,他不能对这些本是无辜的亡魂表现冷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送他们回家,也许是他唯一能帮到它们的。

重新稳定了身形的亡魂们虽然都是灰黑色,却仍然能分辨出每个人生前的模样:大人、老人、小孩,都有。

本来谁也不会想达到这趟列车会搭载一群额外的“乘客”,因此仅有的四节车厢的空位很快就几乎被坐满了。

那些归去的驰援人员依旧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聊着自己的天,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多出来了许多新乘客;而那些亡魂们,找到座位之后也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交流,没有其他动作,并且对一旁尚还健在的活人也视而不见。

可能它们都看见了,只是无法再像生前那样自如地交谈或者获得感官体验。

不过,情况再怎么糟糕,终究,所有人都回家了,都在这列早已不是春运时期的车次上驶向了自己的曾经离开的地方。

直到很久以后,戊辰都还是无法判断自己那一天到底做得正确与否,但他总归是弄明白了一件事——所谓春龙,不管时间再晚,不管风雨飘摇,不管世事艰险,都应该把想要回家的人安全送回家,荣誉和成就等等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得到,但家,是他们最后的安慰。

这才是春龙,在春天、在春节、在春运、在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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