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灯（2017万圣节特别）

这是一个小山镇。

它真的很小，只有十几座小房子建在山坡上，除了用来居住，还有一个杂货铺。这个小镇只有一条通往另一个城镇的小路，只能勉强允许两辆轿车并行通过。这条路通向这片山中最大的一个镇子，那里有一个滑雪场和一个大型商场，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型机场。

这个小镇一年中有六个月被白雪覆盖，步入深秋，这里早已是白雪皑皑。和往年一样，家家户户这时候都开始装扮自己的房屋，准备糖果，制作衣服，准备迎接万圣节的到来。

不过这一年的万圣节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条小黑龙从山上的巢穴里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个小镇。他是春天出生的，周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和充满吸引力的。

他一蹦一跳地在小镇子里的小路上走着，看着周围那些千奇百怪的建筑。尽管人们都想让自己的房子看上去恐怖些，但是对他来说，那些吓人的装饰都是有趣的玩物。他特别喜欢那些南瓜灯，尤其是那些里面放上蜡烛的，他喜欢看这里面烛光摇曳的样子。

正当他摆弄一个巨大的南瓜灯时，一串孩子的嬉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群穿着怪异的小孩正在挨家挨户地索要糖果。他们当中既有扮成幽灵、吸血鬼、女巫之类比较老套的，也有扮成现在男孩子们热衷的外星人、机器人之类的，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办成了霸王龙的模样，只不过皮套大了些，恐龙的脑袋只能向一侧耷拉着。

“不给糖就捣乱。”

当房门打开后孩子们这样叫道。

“喔……你们的样子真可怕。来，这是给你们的糖果。”

主人说着，从屋里拿出一筐事先准备好的糖果分给孩子们。

“我们再去下一家！”

孩子们带着胜利的果实冲向下一家。

由于太兴奋，有个孩子的糖果洒到了地上。小黑龙看到雪地里埋着的那个红色的东西便走了过去。那是一颗糖，他嗅了半天，然后又拿在爪子里端详了一会，然后整颗扔进了嘴里。最开始他并没有尝到什么滋味，但当他无意中咬下糖纸的时候，那股甜甜的味道便充满了他的口腔。他喜欢这个味道，他吐掉糖纸，把糖含在嘴里，等它慢慢融化，过了一会，地上所有的糖便都被他吃完了。

他还想要更多，于是就趴在地上寻找，但是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他突然意识到孩子们是从各家各户里要来的糖，他就也想去试试看。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床破旧的被子披在身上，还在自己的脖子上挂上了一只已经变形的锈迹斑斑的铁桶。

正当他准备敲门的时候，一阵狗吠声和孩子们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动作，很快又传来了孩子们的欢笑声。他趴到路边，好奇地看着旁边那个房子的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孩子们。

原来那家人养了条狗，就拴在门口。虽然邀不到人，但是每当有人试图进入院子的时候它都会试着扑上去，并且一顿狂吠。孩子们一次次地试着冲进去，比试谁的胆量更大一些。几趟下来，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要到了糖果，除了一个小女孩。她是一身巫女的装扮，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头上戴着一顶尖顶黑帽，手上拿着一个小扫帚，上面挂着一个装糖的塑料小桶，脖子上还戴着一个很小的石头刻的南瓜灯项链。

她一直不敢冲进去，旁边的孩子有的在鼓励她，还有些在嘲笑她。这时，小黑龙从孩子们中间挤了过去，蹭了蹭小女孩。孩子们注意到小黑龙后都惊奇地叫着，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龙，他们可能前几天才刚从父母那里听到关于龙的故事。

但是小黑龙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轻轻地拽了拽小女孩的裤腿，然后又跑到院子的门前。然而小女孩还是不敢接近那里。

小黑龙见她还是不肯过来，索性就自己先探探路。当他走进那个院子的时候，一条有他两倍大的够突然扑了过来，狂叫着，吓得他往后一条，没站稳，栽到了雪地里。旁边的孩子看到这滑稽的一幕都笑得前仰后合。小黑龙从雪地里爬起来，抖掉身上的雪，先是对孩子们很不满意地打了个鼻响，然后又一脸坚定地看着院子的门。

他压低身子，小心翼翼的一点点靠近那扇门。当他的头探进去的时候，那条狗又试着扑过来。小黑龙还是向后退了几步，眼睛紧紧地闭着，但这次他没有推出去。因为有链条拴着，那条狗其实并不能扑到他。

他慢慢睁开眼，发现那条狗只是上半身悬在空中向他狂吠，不能再向他靠得更近了。他兴奋地向小女孩叫了一声。

小女孩慢慢地走了过去，但是看到那条狗后还是站在门口不敢迈步。小黑龙把自己的尾巴伸了过去，小女孩见到了，便轻轻地把他的尾巴握在了手里。小黑龙一点点地带着她向前走，那条狗突然扑向小女孩，小女孩被吓得抱起头，蹲在地上。小黑龙装作很凶的样子，张开还未完全发育的双翼向那条狗吼了一声，那条狗倒是也被吓得不敢再叫。小黑龙转过身，用鼻尖拱了拱依然蹲在地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一脸神气的小黑龙，又歪头看了看安静下来的狗，然后又抓起小黑龙的尾巴，快步远离了那条狗。

他们走到门前，小女孩松开了小黑龙的尾巴，走上前去轻轻地敲了敲门。房门打开的时候，她用对方勉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不给糖就捣乱……”

主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糖果放到她的那个小桶里。

“真是个勇敢的姑娘。”他说着，同时注意到了在一旁兴奋地摇着尾巴的小黑龙。

“哦，对，还有你的一份。”

他回到屋里，又拿来一把糖果，放到了那只铁桶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小女孩往回走的时候还是握着小黑龙的尾巴，不过这一次经过那条狗的时候她没有那么害怕了，只是绕了一个小圈，然后走出了院子的门。

她刚刚迈出门的那一刻，其他的孩子全都欢呼着涌了上来，把她和小黑龙围在中间，欢庆这一个伟大的胜利。

在那之后，小黑龙跟着孩子们又去了几户人的家里要糖，直到那只铁桶被装得满满的。

慢慢地，大部分孩子都陆续回家了，最后只剩下了小女孩和小黑龙。小女孩把小黑龙身上的那床破被子轻轻地拿了下来，蹲下来，吻了一下小黑龙的额头，小黑龙也蹭了蹭小女孩的脸颊，稚嫩的鳞片擦过皮肤，小女孩感觉脸上痒酥酥的。

在他们刚分别的时候，小女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叫住了小黑龙，跑到他的跟前，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戴到了小黑龙的脖子上。小黑龙先是高兴地看了一会，然后围着小女孩跳了几圈，最后又扑倒她的身上舔了舔她的脸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之后的每个万圣节他都要来到镇子里，和孩子们一起出去要糖。他长得很快，没过几年便长到了小轿车的大小，但是同时孩子们也长大了，不在出去要糖了。不知从哪一年开始，黑龙就没有再来过镇子了，仅仅是在万圣节的那一天在小镇的上空盘旋几圈。

有一年，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小镇的上空盘旋了几圈，已经成长为少女的那个姑娘看到了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天晚上，她穿上略微有些单薄的外套出了门，手上拿着一个手电和一筐糖果——这些原本是为来要糖的孩子们准备的，这些是剩下的，还有不少。她知道黑龙的住处，她曾经偶尔路过那里。那晚天很晴朗，虽然并不暖和，但是没有风，所以一路上并不觉得寒冷。

她并不知道应该对黑龙说些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去。

绕到山的后面，她隐隐约约看到那个洞口有一丝微弱的光。当她走近，发现那是一个做工非常粗糙的南瓜灯，上面的那个笑脸甚至不能清晰地辨认出来。

正当她出神地看着那个南瓜灯的时候，黑龙已经走出了洞穴。少女突然发现黑龙走了出来，猛地一回头，看到他的双翼在身体两侧耷拉着，很没精神的样子。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嘴里紧张地发出“呃”、“嗯”之类的声音，双手不自然地搓在一起。就在这个尴尬地气氛下，两双眼睛对视了一段时间。她惊讶地发现黑龙竟然一直保留着那串项链，只不过略微有些磨损，绳子也换成了更长的。

“那个……”她终于还是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我知道你喜欢吃糖……所以……这些送给你……”

她把那筐糖果放到黑龙面前，黑龙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些糖。

“虽然说……我们不能一起出去要糖……但是这并不是节日的一切啊。我们还可以一起过节的，不要这么沮丧……”

她走到黑龙身前，轻轻地抚摸黑龙的后颈，黑龙也把自己的脸贴向少女。

“对了，你看到那个镇字了吗？”她指向远处的一个亮点，黑龙寻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是这附近最大的榛子，每次过节的时候那里都会举办一些活动，这次也是，所以——”

她把头转向黑龙。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黑龙先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随后又看着天好像在思考什么，最后才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我回去先准备下，明天下午我来找你。”

说罢，她便小心翼翼地向山下跑去，黑龙有些不解地歪着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第二天，少女提着一桶东西背着一个大包上了山，黑龙看到她并不知道她打着什么算盘，他凑上前去闻了闻那桶东西。

“这个可不是用来吃的。”

少女说着，从包里拿出了几支画笔和几把刷子。

“问一下，你会喷火吗？”

少女突然问黑龙，黑龙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少女。

“当我没问。”

晚上，那个最大的镇子中的广场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舞台，扮成各种鬼怪神仙的人轮流走上舞台，展示自己的装扮和独具特色的走秀，试着让自己成为最吓人的那个。为了烘托气氛，整个广场的灯光都十分昏暗。

正当走秀进入到尾声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尖叫着指向天空，人们抬头，看到一条青色的骨龙正向他们俯冲过去。人群向周围散去，那条龙落到了广场中央。他先是向人们发出嘶哑的咆哮，随后一个女巫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人们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笑容诡异的南瓜头。

她环顾人群，一甩手，几颗红色的光球便飞了出去，人群呼喊着跑开，不想被那个东西啊砸中。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大叫道：

“这个是糖！”

灯光亮了起来。少女摘下了那个面具，转身面向黑龙。

“完美！”

黑龙也发出了胜利的吼叫。

“看，我说我们还是可以一起过节的吧。”

黑龙点了点头。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