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尾声

我不害怕死亡，我害怕的是时间。——《星际穿越》

老犬兽人拄着拐杖，带领着两龙，走在阴暗而狭窄的甬道里，每一步走掷地有声。这里是复灵纪念所，所有复灵的安息之地。

“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才16岁，那时候我很喜欢玩直播。我给粉丝说，要是打赏飞机场，就再去摸一下你的尾巴。”老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露出残缺不齐的牙齿，“但这一晃五十年过去了，我都老得快死了。”

萨岚和艾沃克保持沉默，他俩只是低着头，紧跟着老人的步伐，越过一桩桩的纪念台。

“咯，前面就是了。”老人用拐杖指着左边的柜台。

萨岚缓步走上前去。

在柜台上方，分别摆放着两龙的大头照。柜台里摆放的是带血的金之刃，表面早已锈迹斑斑，旁边是几张CD和U盘，更远一点则是一种萨岚没见过的剑。这把剑只有剑头，没有剑身。三个尖锐的剑头旋转对称的指向三个方向，尾部则焊接到一起，剑头上分别刻着三龙的名字。萨岚看到这，身子微微颤抖。

对面的柜台里则安置着血肉模糊的绿色尖刺，这是争锋用于感知信息的零刺。难以想象争锋身上被拔出这些刺，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你走后的第五年，爆发了第一次复灵大战，那时候百灵乡就死伤惨重，但刃龙和争锋活下来了。又过了八年，第二次复灵大战，他们再次凭着顽强的毅力活下来。再后来是一段平和的时光，直到十七年后，爆发了第三次复灵大战。刃龙争锋，还有那个强势的女人——许语琴，都死在战场上。”老人说着走向庭室中心的大荧幕，把U盘插在电脑接口上，“但他们给你留下了一些录像。”

萨岚和艾沃克一齐抬头，看向大荧幕。

首先出现的是刃龙的头像，他的脸靠镜头很近，以至于遮住了大半的画面，这时萨岚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模糊的血肉，那是重伤的表现。

“hello？这里是刃龙！各位好久不见啊，现在我将为你们带来复灵大战一线战况的直播，我们……”刃龙还没说完，就被拽了出去。争锋的头挤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喊：“我们需要支援！战况非常危急，复灵只剩下十五只了，救救……”语音未落，画面就崩成了一堆雪花。

画面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在正中心燃起了一团橘色的火焰。隐隐约约的传来刃龙和争锋的声音，他们在唱《生日快乐》。画面向上抬起，黑暗中浮现出两龙的脸，向上的打光看起来就像苍白的尸体。两龙哈哈大笑起来。

“萨岚你能听见吗？你走之后，我们就把11月5日定为你的生日，也就是你离开的那天，这已经是我们第十次给你过生日了哦！”争锋笑着挪开身体，露出了背后的蛋糕和相框。刃龙恰到好处把手电光探过去，照亮萨岚吃牛肉时的黑白照片。两龙又是一阵哄笑。

萨岚看到这里，心中泛起无尽的酸楚。

谁能想到比起我，是你们先一步下墓呢？

“虽然是你的生日，但我想代你许愿。我想……萨岚能早点回来。”刃龙一本正经地说。

争锋的脸霎时间低沉了下去，他怒吼起来：“我说过，他不会回来了！”

“不，他会回来的！”刃龙不依不饶。

两龙扭打成一团。

画面切换，变成了郎朗晴空，镜头下移，出现了一只金龙和一头白狼兽人。

“萨岚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新队友，名为鲍勃，擅长插科打诨，活跃气氛，可比你当时表现好多了。多学着点。”这时候争锋探出头，“有我在，还需要别人来活跃气氛吗？”争锋的头被刃龙摁了回去。

画面再切，变成了浓重的乌黑烟尘，布满鲜血的金色爪子遮盖住镜头，又缓缓移开。最终刃龙探出了头。“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他们……” 他缓缓打开另一只爪子，里面放着争锋的零刺。他的额头猛然撞向镜头，又是一片雪花。

就这样雪崩持续了很久，直到画面变得阴暗。那是一处狭小的房间，时近傍晚，火红的夕阳透过窗户映射起进来。刃龙正坐在木椅前，一只胳膊顶在书桌上，颔首沉思，此刻只能看见他漆黑的剪影。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百灵乡快走到尽头了。今天许语琴被刺杀，鲍勃也没了。我谁都没守护好……我就是个废物！”刃龙突然大吼起来。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录视频了吧。我想说，忘记我们吧。因为那样，才能舒服点。”刃龙起身按下按钮。录像戛然而止。

萨岚有些哽咽。

“你也别太难过了。”老犬兽人说着轻轻揉了揉萨岚的尾巴，安慰地说：“时间第一无情。它才不管你是人还是龙，是生命还是无机质，通通毁掉。就连那份信任也在时间的罅隙里逃逸，烟消云散。”

艾沃克缓缓走向柜台，隔着玻璃想要触摸金之刃，但被老人制止。

“所有的遗物都是不能动的，但你们可以去墓前祭奠。跟我来吧。”

老人在前方带路，边走边把封存的照片塞到两龙爪中。萨岚和艾沃克边走边翻看着。第一张照片里，萨岚吃牛肉时把血沫溅到两龙身上，两龙一脸嫌弃。第二张里，三龙躺在草坪上，头贴着头，面带微笑，成了一个三角。第三张里，萨岚和争锋在黑夜中飞舞，后方是耀眼的东方明珠。很显然这是刃龙偷拍的照片。第四张……萨岚感觉视野有些模糊了。

老人缓缓走过草坪，来到了一堵黑色的墙面前，墙上写满了金色的字。他用拐杖指着说：“刃龙和争锋也在这里，所有死去的英雄，都值得铭记。”

萨岚的爪子轻轻停留在墙壁上，满墙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争锋在死之前，突然开始种花。”老人指向黑墙正前方争奇斗艳的白花，“尤其是那些花，名为‘勿忘我’。或许他最后的想法和刃龙刚好相反吧。”他低下头摘了三朵花，两朵分别递到萨岚和艾沃克爪中，一朵自己握住。他轻嗅了一下道：“挺香的。”

终于，穿过一堵大理石雕的长生门，就能看到后方鳞次栉比的墓碑。老人带领两龙来到碑前。

“其实复灵死去后会直接升入高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因此所有的墓碑，只是个纪念，并没有骨灰埋在这里。接下来有什么说的，就看你俩了，我先走了。”老人挥了挥手道别，两龙木讷在原地。

萨岚在碑前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

怎么会这样呢？

他在那边只度过了三个月，怎么到了这里就是五十年呢？时间的流速不同……他早该想到的。曾经盖亚也说过：如果你想这么做，我也不拦你。不过总没好结果的。

曾经的梦境成为了现实，他真的站在了两龙的墓碑前方。现在两龙都不在了，他只剩下胸前的金龙怀表。他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重播着视频里的内容。或许争锋与刃龙真的等了很久吧……他又想起送别时，争锋和刃龙拉起的横幅，上面写着“我们会等你回来的！一定要多回来看看啊！”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为什么非得那么快离开呢？我为什么不多待一会就呢？我……

对不起。

他缓缓走出墓园，静静坐在湖边。可他没料到复灵们竟然为他的归来举办了一场欢庆会。他们在草坪正中央支起来巨大的棚子，播放喜气洋洋的音乐，打开了光彩夺目的镭灯。萨岚虽然出席了，却独自一龙坐在角落里，喝着二十块钱一瓶的廉价酒，不让任何复灵靠近。

直到那位老犬兽人坐在了对面。

“其实想要救活他们，还有一个办法，但那几乎不可能实现。”老人给自己斟酒。

“什么？”萨岚抬头，猩红的龙瞳中爆发出震慑的力量。

“逆熵。”老人把酒一饮而尽。“宇宙的熵在不断增大。这是热力学第二定律。这也意味着时间一去不返。但如果可以逆转熵，一切都有可能。”

萨岚认为自己既然可以穿越世界，也可以试着挑战宇宙规则。

为了朋友，宇宙规则又算什么？

“那就让我来逆熵。”

一幅远大的图景浮现在他的眼前，那是浩瀚无垠的星空。但很快星空变得扭曲，变成了一片混沌。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曾经的话语。

“喂！我们投降！我是刃龙，他是争锋，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们只是过来帮你的，请相信我们！”

“那个，你戴了美瞳吗？”

“平时你都一只龙晒太阳么？”

“飞起来！来追我啊！”

“对了，之前萨岚好像说，‘我可是三千世界奥术之……’”

“这里有着我们的回忆啊！”

“我们是龙龙三剑客！”

“我在的。”

“没问题。但我也需要你们的力量。朋友的力量。”

“和你们一起战斗，我很荣幸。”

萨岚的头脑中闪回无数的画面，他感到头疼欲裂。他甚至看到争锋与刃龙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知道这是幻觉，但无法逃避。

他哭了，哭得很小声。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哭。

他的伤心一滴滴砸在地上，碎成了渣滓。

“哎呀呀，别哭了，我们都在呢。”刃龙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

“真的，我们都在。”争锋招摇着爪子。

幻影！都是幻影！别再欺骗我了！

萨岚绝望地捂住了头。

但刃龙和争锋却把他拥入了怀抱。

“好难得喔，迪尔居然真的哭了。不愧是你，工于心计到了这个地步，看来下次我都得提防你了。”争锋吐槽。

“哪里哪里，这还不是你和我一起想出来的主意。”刃龙谦虚地说，“还是您更高明。”

萨岚闻言，立马推开了两龙，怒吼道：“什么意思？”

“额……”刃龙轱辘着眼珠，怯怯地解释：“我和争锋就是想在你回来的时候给你个惊喜，就……安排了这出戏。啊！那个金之刃和零刺都是一些工艺品，视频是后面剪辑的，许语琴是出差了没回，那个老家伙……”刃龙悻悻地瞅向老人，“是我们顾来的专业演员。”

此时犬兽人摊爪道：“没办法，他们给的太多了。”

“那些花平时就长在那里，与我们无关。而且你也没在墙上找到我们的名字不是吗？”争锋心虚地补充。

“哎呀，总之就是这么开心的日子，怎么能独自喝酒呢？当然得咱们三龙一起啊！”刃龙拿起酒瓶，正准备灌下肚，却被萨岚一爪轰爆。

此时艾沃克也走了过来，他惊呼：“刃龙，真的是你，你没死？”

“啊，我当然没死，但是……你是哪位？”刃龙环顾四周，确定对方说的是自己，然后疑惑地撇了撇嘴。

艾沃克又一次呆住了。其实他早就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个刃龙和他以前认识的完全不同。他曾经遇见刃龙是在原之森，而这里是地球，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却有着长相一模一样的刃龙。这难道就是平行世界？

“你看这个，大伙都喜气洋洋，平平安安，多好。就别闹别扭了吧。”争锋凑过来劝架。

“萨岚可以随便打这两只龙，医疗费我出。”广播中传来甜美的女声。这是许语琴，她出差连夜赶回来了。

“糟了！”刃龙和争锋原地起飞逃窜。

在他俩背后，萨岚的双眼爆发猩红的死光。数十道结界结界在他脚底绽开，周遭五光十色。

“接下来，由龙龙三剑客为你们带来今晚的表演！龙龙斗殴！”许语琴拿着麦克风缓缓出现。

所有复灵爆发出一片欢呼声，畅快的音乐声响起，大伙们把食物抛到空中跳起舞来，颇有几分节日的味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刃龙和争锋痛苦惨叫，接着创造了三个月下不了床的传奇笑料。

END

全文完。

By 刃龙

后记：

写完这篇文真累啊。我可能也会考虑要不要把其中一些场景约成画稿。另外，这篇文章有任何建议都可以跟我说，但是不要太激烈qwq。如果你能读到这里，那我非常感谢了，毕竟字数确实很长。感谢阅读！

可以透露的小细节：

1.  后来百灵乡根据萨岚的怀表测算，萨岚所处世界与地球上的时间流速为1.2:1。

2.  萨岚真的有考虑逆熵，许语琴在后面提供了专门指导和支持，或许未来有机会尝试。

3.  艾沃克曾经与刃龙关系很好，详情有另一篇三万字的文章记叙，有兴趣可以找我，我发你看看。

4.  争锋与刃龙有过在亚马逊雨林的一次冒险，是篇h文，有意可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