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走出幻境

“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水晶王龙缓缓降落到一块岩石上，目光凌然地看向在空中拍打翅膀的煌羽，说道：“我曾以为一个人类是不可能通过我的考验的。但你现在做的，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料。”

阳光注意到，在波比特说话时，周围的空间正在一种奇异的方式扭曲，像水中破碎的倒影。天空之上的云团如海葵般纠缠，远山倾颓，逐渐沉到地平线下。眼前的树木随机缺失了细节，仿若翻花的老电视机。那些龙类的尸骨若隐若现，地面上浮现出无数绿色植物，又在一瞬间化为枯枝。夕阳诡异地变换着色彩，大地在光芒照射下如彩虹般闪烁。

四周万籁俱寂，阳光长大龙嘴呐喊，却发不出声音。阳光看到，水晶王龙的身躯被拆成好几大块，并重组成好几种动物的模样，有时如同飞鸟，有时是一只鱼，最终凝结成了一个三头龙的外型。

这只三头龙，中间的头颅细而长，那是波比特的头颅；而在左边，头颅矮小圆润，双眼空洞，阳光马上就认出来了，那是波拉，波比特的儿子。而最右边，那尊龙头略显纤细，双眼紧闭，在紫色的耳朵边挂着金色的耳环，蓝色的额头上刻着一个圆圈的印记，如果阳光猜得不错，这就是波比特的妻子——薇妮。

“我去，一龙迎战，全家来干。”阳光伸出金色的龙爪，伸至胸前，轻轻勾了勾爪指，“你以为在我发现幻境后，还有机会赢我吗？”

水晶王龙笔直冲了过来，三个龙头同时爆发出结晶吐息，顷刻间覆盖了金龙的身躯，几秒后，地面上多出了一尊紫龙雕塑。

“同一招，我可不会两次中招。”随着金龙的声音传出，紫色的水晶雕逐渐瓦解，金龙徐徐走出，并在几个呼吸间来到了波比特面前。阳光的一只龙爪抚在波比特的额头，轻声道：“睡吧。”

世界轰然倒塌。

……

等到阳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水晶之中，他缓缓抖掉了身上的水晶，映入眼帘的，却是水晶王龙波比特的身影，周围是偌大的水晶宫殿。

不会吧？刚刚才打破幻想，现在又来。难道这是多重幻境？

二话不说，阳光已经做好了再次迎战的准备。

可眼前的波比特和方才完全不同，他双爪交叉立于身前，双翼下拉贴地，头颅也快贴到地面上。着是龙族行礼的动作。

“南阳光，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高贵的水晶王龙双翼展开，无数水晶在阳光折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辉。阳光本能地感觉眼前的龙是如此神圣而美丽，但下一刻他便明白，纯粹是自己想多了。

“哇！我没想到你真的能通过，曾经也只有煌羽走出过我的幻境诶！煌羽那小子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你小子也是啊。看到你俩都这么强，我想想都激动。”波比特说着非常热切地贴了过来，从翅膀轻轻拍打着阳光的羽翼，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等等，发生了什么？波比特怎么会突然这么亲近？阳光有些发愣。

“哦，看来你还搞不清楚情况呢。是这样的。”波比特盘下身躯，用后腿脚爪挠自己的脸，那动作像极了一只猫咪。“前不久前，大概几个月前吧，一个名为迪维亚的死灵术士复活了我。很显然，他是想利用我去完成他的计划。但无所谓，我也正好利用一下他。他的复生术并不完美，对于一般的死者，复活后会失去意识。但我就不同，我可以复制自己的意识到水晶之中，所以当我脱离他一定距离之后，就可以找回自己的意识了。”

波比特又掏了掏自己胸口，确认没有一块红色水晶后说：“可惜这身体缺失了太多重要的东西。不过我遇到了你。起初我还以为你就是煌羽，我想看看在我离世的这段时间，煌羽究竟成长到什么地步了。现在的他还能经受住我的考验吗？”

“可当我真正接触意识时才发现，原来你根本不是煌羽。或者说……只是空有煌羽的躯壳。只是一个人类罢了。但……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类在使用煌羽的身体，所以才设置了一个极端的幻境。在幻境中时间过得很慢，所以如果不突破，你可能真的会在环境中度过一生哦。”波比特用平淡的语气说着令阳光心惊胆战的话。

“哈哈哈不过不必担心，如果你到时候真的无法突破幻境，我还是会放你出来的。”波比特自顾自大笑起来。

“你……”阳光下意识蹲下身躯，得知一切都是幻境的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放心好了，我没有恶意。而且……我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波比特笑着，缓缓从地面上爬起，认认真真审视了阳光一次，继续说：“感谢你让我再一次见到煌羽，也让我想起了那些已逝的亲龙。”

波比特把木讷的阳光揽入怀中，龙爪轻轻托在煌羽的后脖颈上，温柔地说：“如果下次见到煌羽，请帮我带个话吧。波拉的死不是他的错，不要太自责了，我从未生他气过。”

阳光不解地看向波比特。波比特真的释怀了吗？那可是丧子之痛啊。

“对不起，我这样做实在是有失礼仪。”波比特又做了一次行礼的动作，说：“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了。”

阳光看到，波比特的身躯从脚爪至上，开始逐渐变成干涸的灰岩色。

“这里还是幻境吗？”阳光用力推开波比特，却发现波比特死死钳住他的手爪。

“不是幻境了。”波比特面带宽慰的笑，道：“你比起第一次相遇时，成长太多了，这样挺好的。”他轻轻举起爪子，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紫色的鳞片上缓缓立出一个小水晶，那是一个复杂的正二十面体，每一个面都有着不同的颜色，夕阳透过水晶的折射，在地面上投下一道彩虹。

“这个……请你们帮我放在薇妮的墓前，很久以前为他准备的，却没机会给她了。”他抬起头，仰望天空，又缓缓闭上眼睛，轻声说：“真是很久了啊……”

还没等波比特说完，他的头颅就已经变成了灰岩，随着微风轻拂，波比特的身躯在一瞬间化为齑粉，又随风飘散，而波比特爪中的水晶也自然而然落入到阳光的爪心。

阳光呆呆看着爪心的水晶，心中五味杂陈。

恍惚间，巨大的水晶宫殿轰然倒塌，水晶还未落入地面就挥发不见。待到水晶完全消散，阳光发现自己正站在冰炎谷之上，远处成群的三目鸦正站在腐木上，用猩红的眼睛瞪着他。缭绕的雾霭给世界加上了一道帷幕，多了一层不真切感。

阳光跪在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喘息。这场长达几个月的幻境，他曾感受过比死亡更可怕的绝望。但一切都挺过来了，他赢了。

正在这时，他感受到了来自于煌羽的心灵感应。

煌羽的心声再次传来时，他竟感觉莫名的心安。

“你那边处理地怎么样了？龙村这边已经解决了。”少年平淡的声音，让阳光赶到如释重负。

不愧是煌羽，阳光想。但……阳光又开始疑惑，如果曾经波比特在幻境之中说的都是真的，那会怎么办？曾经波比特说，煌羽以为自己计划周全，却忽略了在龙村外的最强战力——卡文迪许，如果真的有这号人物存在，又该怎么办？

曾经他与煌羽讨论波比特的时候就明白了，波比特的幻境不仅仅是幻境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推理，通过自身与被干扰者双方已有的信息，推演出一个可能的世界。波比特自己所知的信息很少，但是煌羽的意识海中存在的信息可是数不胜数。如果波比特真的预测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么想着，阳光觉得时间有些不对劲。如果波比特最后说的那句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了”是真心话，那么……

阳光突然睁大了眼睛。

煌羽现在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