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三

“哐哐哐”。

血兰撑开沉重的眼皮，被一阵沉闷的叩门声惊起。

哦，到吃东西的时候了。血兰心中嘀咕着。刚才那个美梦要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化作泡影了罢。

她拖着爬满血渍与锈迹的爪镣，锒铛锒铛地踏向那扇冰冷的铁门。

自己上一顿是什么时候吃的？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龙饿上一个月也死不了，真是一个顽强的物种，不是吗？血兰低头看着自己消瘦的爪子，褶皱的鳞皮包裹在突起的骨头上，呈现出一种斑驳的病色。

一只馊臭的木碗从铁门底端的窄洞塞了进来。

“啊，水！”血兰惊喜地喊了出来，但声音很小，因为她干哑的嗓子已经没法再承受呼喊的撕扯了。

她伏下身子，像一匹温驯的马一样用嘴顶着那个半个巴掌长的木碗，将里面浮着白沫的浑浊液体一饮而尽。她用鼻头把碗拱向门洞，门外的龙把它收了起来。

一开始血兰的喉咙感觉火辣辣的痛，但不久后被水的清凉取代——或是麻木取代。她惬意地呆望着投射在霉斑满布的墙上的光斑，那是四个小格子，血兰每天都能看到它。当然，它只有在吃晚饭的时候出现，但偶尔也有几次晚饭没有随它而来。

没过多久，一只油光光的东西又从门洞滚了进来！那是一只被啃了一口的烤羊腿，上面沾满了泥尘。天呐，今天准是女王的破壳日，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

“谢谢……谢谢你们。”血兰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了出来。她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她麻木的味蕾现在终于被油脂唤醒。血兰吮吸着骨头上的每一星肉末，直到它变得“一丝不挂”。

但是血兰还没吃够，她索性用臼牙狠地一咬，把它啃裂，嚼碎，咽下肚去，此时，她那不见底的胃终于有了点底儿。血兰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血兰继续吮了吮自己的爪指头，恨不得把上面的每一滴油舔干净。

自己是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美味？她不确信自己吃得起这种东西，但为什么它在自己的心底有种遥远的亲切感？

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她的心早就瘪了，再怎么绞尽脑汁回忆都是浪费体力，浪费体力就会又累又饿。那些回忆早就和美梦一样成了泡影，再怎么想也不会成真。她把它们抛在脑海沉邃的渊谷，黑暗的一个角落，让它们尘封。

血兰侧着身子倚在墙上，享受着肚中烤羊腿那丝薄薄的温暖，感受着它渐渐地失去温度。

血兰迷离地盯着自己后爪上紧铐着的两只爪镣，它们就像一对银耳环，但已失去了金属的光泽。它们之间用厚实的铁链连接着，无比牢固，血兰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挣脱开它们。

铁链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也许是上个囚龙的，也许是上上个囚龙的。

也许是自己的，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腿上、腹部、胸口深深浅浅的伤疤，有些来自从前，有些来自最近；有些已经溃烂，有些还在淌血。

当然，在铁链上除了有暗红的斑点，也有深蓝得接近青黑的颜色，它一定来自极地的一位战士，不幸地被俘获到这干燥的沙漠来。这条冰翼龙一定过得很痛苦吧？至少应该比自己过得痛苦：吃着无法入胃的熟食，呼吸着闷热焦灼的空气。

这条铁链换了无数个主龙，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

血兰是它的现任主龙，她不知道它的下一位主龙会是谁，也许是来自异国他乡的一名战士，也许只是一条得罪了女王的可怜虫。

血与泪，浸透了这铁铸的契言，它锁着成千上万条无辜的灵魂。

它就像一条雨花石吊坠。

如果她是一条念力龙，她希望让它变成一条真正的雨花石吊坠，挂在自己胸前。而那两只爪镣？变成两只银耳环吧，但她恐怕只能戴上左耳的那一只了，她的右耳已经被割去，来满足某位女王血淋淋的收集。

时间在迷茫之中飞逝，血兰感到自己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也许自己的全身都在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对，她发现自己应该是变得更加轻盈起来，仿佛在向星空飞去，三月在静候着她。

“梅红，也许我们能重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