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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金环 by 布雷伏莱尔

2020-11-30 21:27

“二位,有什么打算,烤蜥蜴,炸蝎子,还是炭烧大蒜?”

“这些都只能算是小吃吧,不够填饱肚子的,”蓬风嘟囔道,一边眼睛不停地在龙海中扫视着,警觉地竖着耳朵。

“那还将就啥?想吃大份的就自己点去。”片岩把写着菜单的木板推向方桌一侧的蓬风,说道。

血兰坐在他的正对面,好奇地看着几条沙翼龙吃着烤仙人掌,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其实片岩自己也奇怪竟然会有条沙翼龙发明了这种奇葩的食物,还甚至有龙热衷上了这种奇葩的吃法,毕竟就他认为,仙人掌若要作为餐桌上的一员,酿成沙漠荆棘这种美酒以供享用远比硬生生地烤一番被啃嚼入腹要合适一些。

蓬风叫了份烤骆驼,便待在原座上不再吭声了。

“话说,龙们的食物前大多都要加一个‘烤’字啊。”片岩想以此发起一个话题,缓解一下三龙尴尬的气氛。

“这也仅是对我们运火的龙而言啰,像雨翼龙就主食水果,海翼龙和冰翼龙就只能吃生食了。”血兰津津有味地说道,“不过,我也了解到一些海翼龙会用盐处理晒干的鱼或鱿鱼,做成一种具有独特风味的食物。此外,我想提一下,大部分龙对雨翼龙食性存在误解,他们或许认为雨翼龙不会吃肉。其实,雨翼龙可以食肉,你知道吗?他们的祖先甚至还捕食雨林中的昆虫和小动物为食。不过对于现在的雨翼龙来说,他们并不能很好地消化肉类,便不再把肉类放在食谱上了。”

“这么说,有吃仙人掌的沙翼龙,也有吃肉的雨翼龙啰。好吧,看来龙们调侃的这句话不再是个玩笑了。”

“可别觉得雨翼龙素食就低龙一等,其实素食是对龙类最健康、最有益的一种饮食方式。雨翼龙的平均寿命比其他龙族要长好几十年,这可能就和他们的饮食习惯有关。要是这个事实被大众所接受,水果很快就要取代大鱼大肉占领龙类的餐桌了。”

血兰分明是在给雨翼龙贴金,片岩难以理解她作为一条天翼龙为什么会对雨翼龙有如此深刻的认识与赞慕之情。

但最终,他们的话题被端上来的佳肴终结,毕竟填饱肚子这种重要的事情哪里可以耽搁?一顿似乎平静和谐的晚餐铺展开来,可有谁会料到这会是“最后的晚餐”?

「」

“各位稍等,我去解下爪,随后再继续畅谈。”片岩言罢,匆匆向店内的后门赶去。

掩上门扉,他来到了小店的后庭,此时夜色正浓,空气颇有寒意。之前在店内热闹喧沸的气氛似乎被这扇门一并隔绝了,留下的只有沙漠夜间的冷寂。

这个后院处于四面建筑之中,唯一天井通向天空,庭院中植有繁茂的花卉,将月光剪碎,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一棵棕榈树笔直地立在中央,向天空伸出它的爪掌。

片岩摸寻了半天,却不见着哪儿有标明了“厕所”的小屋子,也许他是真的喝高了——这顿他破格地点了几份真正的酒,喝得他现在有点儿头昏脑胀——在绕着这棵树原地打转。

可是有洪涌之势在腹,他也憋得慌,见四周无龙,助着酒兴壮胆,他竟索性堵在大院一隅放肆了起来。

看似得意轻松了一番,干了坏事也没有被龙发现,不然他的名声可要随之一起葬进花丛里了。不过令他恼火的是,他自己解爪却溅得他前爪满是泥水,现在他又得找个地方洗洗爪了。

不过这次很幸运,他一眼就瞅见了那个大水缸,应该是浇花用的。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望着缸中的水折射出粼粼之光,以及映在水中的自己的脸。片岩轻哼了一声,把爪子插进水里,捣腾了一会儿,正准备收爪走龙时,他摸到了什么东西。

“嗯?”他自言自语道,把那个黑色布袋一样的东西捞了出来。

这个袋子有些沉,里面圆鼓鼓地装了些什么,但在微弱的月光下,片岩仍无法通过轮廓推断出这个袋子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把袋子解开,取出囊中之物,定睛一看,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龙焰仙人掌。

他不确信自己是不是醉意中产生了幻觉,但把握在他爪中的的确是一枚龙焰仙人掌,而那个袋中还有三四颗。

当然,浸湿的龙焰仙人掌不会被轻易引爆,现在他可以不必担心不小心把自己炸得血肉横飞,但这些罪恶的种子经干燥后,将再次成为谋害生灵的凶器。

为什么这里会有龙焰仙人掌?上次爆炸案的凶手会在这附近吗?

他警觉地张望着四周,似乎察觉到廊道一侧的树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在喉中含着一口火苗,想要照亮黑暗中躲藏的可疑之物。

“砰!”

不是龙焰仙人掌爆炸的声音,它连一点火星都没有冒出。这个声音是从片岩身后传来的,门被猛然冲开的声音。

“逮捕他!”

这是蓬风的命令声,话音刚落,几条龙从他上方的房檐露出头来,从天而降,把片岩压在地上。他胸中的空气被一阵剧痛逼夺而去,让他感到窒息。他爪中的龙焰仙人掌掉在地上,安然无恙地滚了几步。

蓬风将它拾起,利索地扔回缸中,说道:

“这下你的阴谋不会得逞了。把他捆起来,这个袋子里的龙焰仙人掌一起带上,铁证如山,凶手跑不了了!”

片岩的脑中仿佛有一颗龙焰仙人掌炸开了。他完全没有搞懂三月在上这发生了什么事!

喘了几口气后,片岩清醒了一些,开始组织起自己的语言来。

“放开我!你疯了吗?蓬风,我是片岩!这是我在调查后院时无意间搜寻到的,你这大水冲了龙王庙!”片岩嘶吼着,但仍挣脱不了背上压着的两条龙,“我是你上级,你有什么权力逮捕我?!”

“我有女王的命令,”蓬风看也没看他一眼,冰冷地说道,“既然你说你是‘无意’间发现这么危险隐藏得这么刻意的凶器,那么你如何解释你要点燃它的目的?也是‘无意’的吗?”

“我是在寻找真正的凶手!他有可能就埋伏在附近,我看到那边有动静!”

可是之前那片树丛现在分明一片安谧,不像是躲藏了一条鬼鬼祟祟的龙的样子。

“还要耍什么口才呢。抱歉,虽然你的职权比我高一等,但是法律是不受职位的大小约控的,准则就是准则,一旦逾越,就要受到正义的制裁。”

“我……”片岩竟一时失语,他感觉蓬风准是疯了,亦或是自己在做梦。为什么自己的朋友会如此怀疑自己?或者说……

或者说这是个圈套。那么蓬风为什么要陷害自己?!

“够了!”片岩借着酒劲和怒火把背上的两龙掀翻在地,顺着起身之势举起尾巴,将毒蜇对准其中一条龙的眼睛,悬在咫尺之遥的位置,吼道,“你怎么做是为了什么?”

蓬风的嘴角抖动了一下,但并没有说话。

霎时间,几条铁链从片岩身后飞梭而出,似蝰蛇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他重重地扑倒在地上,不一会儿,他的尾巴和龙吻也被铁链死死捆住。片岩伏在地上,眼睛瞪着蓬风,看着这个曾经熟悉的龙,有着同样的躯壳,内心却完全不像是原来的那个蓬风。

蓬风低下身子,眼睛一直回避着片岩的视线,凑到他的耳畔,用一副迥然不同的语调说道:

“你令我失望了,片岩。你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女王?我本以为你是条好龙。”

好龙?

片岩觉得荒谬的是,这一切是如此地巧合。自己为什么偏偏会来到这个小院,为什么偏偏要去查看那个包袱,为什么偏偏会被蓬风看见。这真的是策划好的吗?这真的不是个误会?

倘若这是一个圈套,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来到庭院,以安设栽赃之物?自己的行动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如此精确的预判可能吗?

倘若这只是一个误会,那么蓬风为什么会如此果断地做出判断?单凭自己要“点燃”一个不可能爆炸的龙焰仙人掌就能把自己定罪?

女王为什么会允许他行使越权之事?女王会认为自己是那种丧心病狂的凶犯吗?

他不知道,他不想知道,他不敢知道。

他只知道厄兆已现,不幸将要降临。

他被黑纱笼罩着头,由三条龙拖拽着从空中直接飞离。他听到了渐渐远去的喧杂声。

血兰!

片岩的脑子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千万道火花在他的颅中炸开。如果他们把自己当作是嫌犯,那么血兰很可能会受到牵连!

也许他们已经把血兰制伏在地,把她殴击得遍体鳞伤。

不!

片岩想呐喊出来,嘶吼出来。但他现在似只落网的雏蝶,扑翼欲脱,却动弹不得。他自身的体重在飞行的颠簸中压迫着他的筋肉,他能感觉到坚寒的铁链已在自己的颈部与腿腹勒出瘀伤。

他想睁开双眼,却只能看见无尽的浓夜,那深渊般的黑暗,龙心般的黯泽。

他在混沌中翻滚着,挣扎着,却被命运的锁链禁锢。天地崩塌了,他从龙生的回旋高塔坠向铁蒺藜漫布的塔底。

龙啊,多么想过那平凡的一生,娶条雌龙,生儿育女,却殊不知自己是枚棋子,身陷棋局,随时都有可能被取代,被舍弃。那追求的平凡啊,都只是浮华泡影,掌棋者抚爪间便是破灭的幻象。

 

到底谁带来了灾厄,到底谁才是救赎。

 

也许只有天上的三月知道吧。

「」

“把他丢到外面,你们三个把守好,我去向女王汇报。”

“是,长官。”

片岩知道自己在哪儿,这种铺满了抛光过的砖板的地面只有沙翼龙王宫中有。而他被拴在了只有那个审讯室才有的器具上——那个曾经沾染过无数条龙鲜血的冰冷铁柱,烈焚的常用装备。

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掠过片岩的脑海,它们似黑暗中蛰伏的墨色,被一种原始的恐惧唤醒。

他听到蓬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却似一只没了躯壳的幽灵,从空寥的大殿中央飘过。

挟持着他的三条龙见蓬风走远了,便开始闲聊起来。

呵,这些放逐者们的作风还是没得改啊,曾经自己不在的时候,自己的部下纪律性是不是也仍那么松散呢?片岩心中苦笑地想,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苦中作乐多久。

他们谈得开放了起来,不久就谈到片岩的事上来了,但他们也意识到内容的敏感性,都只是旁敲侧击,没有讲很多有价值的东西。片岩专心地捕捉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没有血兰,依旧没有透露半点关于血兰下落的信息。片岩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可以听到。

那三龙似乎并没有在意片岩,毕竟一条六肢皆缚、头罩黑布、颈尾绑住的龙能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呢?

“蓬风还真在他家里搜到了一枚刻着鸟纹的金章,和红砂镇捉到的那条龙的纹章一模一样。这可是铁证,其他目证物证都不重要,独独这个证物就可以把他勾通反叛组织的罪行给揭露得一干二净。”

片岩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挣扎着,想为自己辩护,为自己澄明:那个金章是自己从另一条龙那里找到的!不是他自己的!

但他的嘴被铁链死死地咬合住了,他的辩解也只能是含糊不清的“哼哼”声。

“哈哈,瞧他紧张的,这下慌得像头野猪一样叫嚷。”一条龙见片岩想要发声,讥笑道。

没想到啊,自己找到的如此重要的证物,竟最终成为了落井下石的“凶器”。

片岩的脑中嗡嗡作响,感觉就像被一条海翼龙的尾巴猛拍过一样。他想笑,笑自己是如此的可笑。倘若他随身带上那枚“危险”的纹章,那么危险还会降临吗?

他现在背负的是另一条龙的罪名,还有那些罹难者们鲜活的生命。

无辜的龙。

罪龙。

他放弃了,因为他的声音没有龙能够听见,他陷入了无言的深渊。

「」

三条龙不再说话,因为那条龙来了,他携来了厄运与审批。到这个时候,他还像一名信使一样,传达着女王的命令,而爪中却似握着刽子手的利刃。

“女王亲谕,沙翼龙片岩,其职位将会被撤除,并将从今日起押至国都监狱拘囚十年,此龙一切财产将没收并入国库,服刑期满后不予出城的权利。”

蓬风生硬地宣读完这份糟糕的说辞后,走到片岩身旁,说道:“你知道么,女王如此判决可是大赦。按照沙翼国的典章旧规,犯叛国罪是要斩首曝市的。好好想想你的忠心应该归附于谁吧。”

不忠。

片岩的眼眶浮涌着什么,炙热而滚烫,像是心中滴出的血,从脑海深处迸破,融入了痛与恨。那苦涩冰冷的原始冲动击垮了他。那月光凝结成珠,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眼前的世界模糊、破碎。

那是泪。

他知道,他哭了。

 

但是,他还要为一条龙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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