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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金环 by 布雷伏莱尔

2020-11-30 21:27

这是片岩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和自己的灵魂伴侣相守。

梦中的偶遇,却造就了一番魂牵梦萦的执守与情缘。他们像梦中一样,圆桌对饮,共啖酒肉。说说笑笑,聊着情话,如此惬意,怎么会有苦闷的事呢?

他们穿行在正午的街道上,忽然间,一声猛烈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龙们在尖叫。

一股浓烟从不远处的一栋建筑滚腾而起。随后,龙群像惊动的鸟一般纷纷从爆炸点飞起惊恐地向四周逃散。

“血兰,你留在这里,我去调查一下情况。”片岩说罢,朝着最近的一处巷道冲去,却迎面被慌乱中逃窜的居民们挡住了路线。

片岩索性腾空飞起,从上空看到了爆炸处的情况。

爆炸点附近躺着三条沙翼龙,鲜红的血淌了一地,四周的墙壁和地面上还嵌有一种爆炸产生的残片。

龙焰仙人掌。

这是城内的违禁品,是谁把这种东西带进来的?

片岩顾不得这么多了,爆炸使邻近一处建筑的布制顶篷燃烧了起来,他要赶快组织龙们灭火。

“快灭火!起火了!”片岩拎起陈设在巷口的沙桶,泼向熊熊的火焰。周围的一部分龙也折返过来,用干沙扑灭火苗,几条龙来到倒在血泊中的龙身边,伏下身帮他们处理伤口——但三位中有两位明显因伤势过重,已撒爪龙间,救治不及了。

爆炸导致的火势已经逐渐退去,而片岩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片怒火,他迅速扫视着周围,看到一条可疑的龙在逃离现场。

他朝那条身披黑斗篷,爪拎篮子的龙俯冲而去,一把揪住了那龙的尾巴,把他掀倒在地。片岩扯下他的兜帽,审问道:

“是你干的吗?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龙的头埋在胸前,前爪抖个不停,最终把篮子都抡到了地上,里面的蔬菜滚落一地。

片岩气急败坏地从篮中翻找着。

没有。

没有。

一无所获。

那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自己的爪尖。

“你,可以走了。”片岩指着这条龙,后爪跺着地斥道。

那龙匆匆地把蔬菜拾回篮中,把黑斗篷重新遮上自己的脸,灰溜溜地离开了。

片岩伫立在原地,怒视着围观的龙,吼道:

“看什么看?请你们离开!”

众龙议论纷纷地走开了。片岩也正准备离开去向女王汇报情况,但地上一枚金光闪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将它拾起,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中端详了一番。

这是一枚金质的纹章,上面刻着一只秃鹫的图案。

片岩把它握在掌心,听到身后有龙向他走来。

是血兰。

“发生了什么?我看到有龙受伤了,我……我是不是应该回避这件事?”血兰的眼中写满了忧虑。

片岩把紧绷的脸松弛下来,看着血兰,无助地说道:

“我们的龙民在受伤,而我却没能保护他们,凶手也逍遥法外。”

为什么会这样,和血兰度过的时间还没到半天,城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未来几日恐怕又得投身于案件的调查中了,血兰也只能是局外龙,和片岩能继续呆在一起的机会便微乎其微了。真是三月捉弄龙啊!

“有什么头绪么?”血兰的尾巴缠着片岩的,关心地问道。

“我得先向女王汇报这件事,你先到我的住处等我——如果你介意的话,在贵宾厅等也行,我们回去再说。”

「」

片岩花了近整个下午才和荆棘讨论完这件事,女王为此感到十分担心。同时,他还得知,在沙翼国境内的其他几个地方也发生了类似的爆炸。有龙认为是异族龙的宣战挑衅行为,也有龙认为是部分烈焚的残余党羽对荆棘统治的报复行为,甚至还有龙说这件事和血兰的来访有关,请求拘留她进行进一步调查。不过最后一个猜想被片岩狠狠地否决了,并由他的在场描述证明血兰的无罪。最终荆棘决定这件事在明日的早朝中再来谈论,片岩也终于能从紧张激烈的争论中脱离出来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推来门,撞上了迎面前来的血兰。

“抱歉,让您久等了。”片岩打了个哈欠,说道,外面的天色也愈渐昏暗。

“没关系,你写的这几部卷轴还是挺精彩的嘛,有它们在,我一个下午还看得不亦乐乎呢。”

“哦,是吗?您喜欢就好啦,这些拙作是我准备在下个月的文化节出版的,要知道,荆棘还是十分注重龙们的文化素质教育的。”片岩蹲坐在血兰身边,说道。

“想不到你还文武兼修啊!”血兰投给他一个欣赏的眼光,说道,“对了,你们女王对你说了什么?”

“都不是好事,这样的爆炸案在沙翼国境内多次发生,对当下的政局稳定有影响,十分不利于荆棘的统治,尤其是女王刚上位时。”片岩挠着自己的鼻头说,他看着放在桌上的那枚拾得的金徽,思索着。他把头扭向血兰,问道:

“你见过这种类型的纹章吗?”

血兰先是愣了一下,后来怔怔地说道:

“说起来荒诞,但我的确在那个梦中见过这种纹章……”

「」

第四个梦境。

血兰告诉片岩,她和他在第四个梦境邂逅,结下了一段特殊的情缘。

就在那夜,血兰和片岩一起在一处叫做“雨花石”的旅店内饮着沙漠荆棘时,血兰注意到那位名为钢特的沙翼龙——亦是片岩的好友——肩上也有与此一模一样的纹章。

但在梦中,片岩并没有对血兰具体讲述那枚纹章的含义,她也没太把它放在心上,不打算刨根问底。因此,这只狰狞的秃鹫在她的脑海中仅是一个突出的浮影罢了。

「」

“蝎子巢没有你提到的那个‘雨花石旅店’,我也不曾结识过这么一条叫钢特的龙,”片岩仰望着房间的天花板,沉思片刻后说道,他回过神来,看着血兰的眼睛,继续道,“不过,我确信这枚纹章的出现绝非巧合,也许就像我们的相会一样,同样将是未来的见证。”

“你是说映射?”血兰脱口而出,但很快又解释道,“哦,抱歉,我和我那个天翼龙朋友待久了,经常说出一些新奇的词汇,不要见怪。”

“没关系,我很乐意听听您和您那位朋友的认识与见解。”片岩摆出一副谦听的样子,说道。

“映射,就是指在两个集合之间存在的特殊的对应关系。你可以粗略地把它理解成钥匙和门的关系,每把钥匙都可以对应地打开一扇门,当然,一扇门也可以由多种钥匙打开,也有些门不一定能有钥匙把它打开。这里的门被称作‘像’,而钥匙则被称为‘原像’。

我们的梦就是‘像’,而现实是‘原像’,尽管两者之间有较大的差异,但它们总存在着某种对应关系,将两者之间共同存在一些关键事物联系起来,例如:这枚鸟纹金章、我的银耳环等。但梦中有些事物不一定会在现实中出现,如:沙翼龙钢特。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如何找到这几个梦境和现实的对应关系。你看,我梦中你曾是在烈焚的右翼部队,而现实你却是在左翼;你梦中我是一名副将,而现实呢,我虽然曾经同在天翼国第二集团军服役过,却只是个后勤龙员;你我梦中都有关于你喜欢喝沙漠荆棘这种酒,而我喜欢吃烤羊腿的表现,现实中也正是如此。这些东西有时相同,有时互有差异,有时甚至相反,可以说是十分混乱。如果这样,金章这个门在我们的现实世界中需要用三者中的哪一把钥匙开启呢?抑或是哪几把?我们不得而知。”

“你说梦中的钢特是我的挚友,而这枚金章是我从一条可疑的龙那里扯下来的,我觉得这把钥匙是‘相反’或‘互有差异’。”片岩挠着自己的下巴,推测道。

“前者还好突破,如果是后者,那问题就很棘爪了。‘互有差异’的可能性太多了,我们根本无从下爪。”血兰扫兴地叹道。

“那我们还是一筹莫展啰?”片岩苦笑道,但他很快振作了起来,用翅膀倚着血兰蜷聚的身子说道,“别灰心,我们不如先把握好现实,认真地在现实上思索吧——我是说,我们先管好自己的肚子吧!咱们去哪儿吃一顿?或者享有我们女王招待贵宾用的御用大餐?”

“嗯哼,片岩,从你说话的语气看,你不像是名小卒啊。一整天可以自由地在宫殿外游荡,女王组织会议也有你的份,快说,你到底有多大个权头,这么没组织没纪律,哪似军中气度?”血兰故作腔调地问道。

片岩知道血兰的话并无恶意,他谨慎地组织了一番自己的语言,说道:

“罢了罢了,我只不过是给女王出谋划策立了些功劳,平时也没有很多站岗放哨的体力活儿,但女王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立即去办。您这么突然地问起我的职务,我可是有些怀疑您是不是天翼国派来刺探军情的间谍啊。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不吃美龙计。”片岩开玩笑地说道,但也并非全然玩笑之语。他想告诫血兰不要知道过多她不便知道的东西,否则她可能会在荆棘那儿惹上麻烦,更糟的话,片岩自己的忠诚也会受到荆棘的怀疑。

不忠。

这个词再次从遥远的噩梦中爬行而来,似深渊中不散的幽魂,永远凝视着他,让片岩的背脊发凉。

但片岩没有做什么对荆棘女王不忠的事,他也没有必要为此多虑。

“我们去外面填填肚子吧,我知道有一条街的小吃很多。”

「」

夜色笼罩下的都城灯火辉煌,似镀上月的银华的广袤沙原上的一颗玛瑙。

片岩很遗憾没能赶上日落之际和血兰去观赏那幅金沙没日的奇瑰之景。待他们出门时,残阳已将其最后一丝血色收敛在那远空朦胧的地平线下,金绵的云彩也已幻作紫霞,为白昼的最后一缕光辉践行。深邃的蓝黑之色渐渐从东方的高山涌起,洒下新月与寥星的初芒。

这也很美丽呢,不是么?

在夕阳的红光中,血兰的身躯与万物浑然一体,和天地坤穹一样美丽。

而有了她的那双眼睛,她又从万物中脱颖而出,成为最美丽的那条龙。

万物此时因她而美,万物美色逊她三分。

片岩不顾自己这么想是否愚蠢,是否冲动,但他确确实实地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深深爱上了她。

「」

片岩是在梦中与血兰初遇的。而现在血兰活生生地伴在自己身旁,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另一个梦。

在片岩的那个漫漫长梦中,他对血兰产生过独特的情感,却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相隔了那么一堵无形的壁垒。无数次征战(当然是在梦中的记忆),片岩听从过血兰无数次的指挥,哪怕是天沙两军相分之时,片岩也视血兰高于自己沙翼族的将领。

血兰有种独特的作战风格,勇中不失睿智,豪取中不失稳健,比烈焚靡下粗鲁野蛮的作战风格要好到不知多少倍。更重要的是,血兰体恤自己的士兵,不论是天翼龙还是沙翼龙,都有血有肉地对待他们。而血兰似乎又额外地“体恤”万卒之中那么一名士兵。

那就是片岩自己。

血兰给他发配两倍的军粮;他受伤时,血兰亲自陪伴照料;讨论作战计划时,血兰也会私下和片岩交流意见。血兰放低自己的身份,是为了接近他啊!

但一切的一切,终归黄粱一梦,梦境与现实的隔阂才是真正地把他们分离的屏障。

如今,他与血兰重逢,他成了将领,她成了小卒。他能给她的,恐怕就是那尘封在记忆远处幻灭的爱吧。

「」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条龙首接尾的街道。龙们翅膀挤着翅膀,艰难地流动在铺满砂岩的路上,两侧的店铺都敞开着大门,从里面冒出白气。当然,偶尔有几家里面冒出的是黑烟,恐怕是哪两条龙在宴桌上吵起来了。空中并没有龙悬飞着,因为城中有规定:“凡是在公共场合需要排队时,若无特殊情况,飞行者不被记作等待队列中的一员,不予提供服务。”再之,在这么拥挤的地方,飞着的龙毫无落爪之地,在空中等待只能白白浪费自己的体力。

如此多的龙,却让片岩忧虑起来。倘若有龙在这么庞大的龙群中引爆一枚龙焰仙人掌,伤亡可想而知。

同时,这种想法也让片岩觉得有些反常。既然城中上午已经发生了一场爆炸案,那么龙们当日应该十分警觉,为防止自己也卷入不幸,大多数龙应该待在家中才对啊,是因为这个消息传得如此之慢?还是现在的沙翼龙都那么胆大?

如此大的安全隐患。

忽然有条龙踩着了片岩的尾巴,片岩回首呲牙嗔视着他,才发现那条龙正是蓬风。他的怒气一下子变成了惊喜,他用翅膀将蓬风拢过来,在龙群的嘈杂声中说道:

“蓬风!真巧啊,在这儿都能撞上面,你来这儿也是寻吃的吗?”

“我是女王派遣来跟踪你的,以免你和血兰有什么不正当的行为。”蓬风如此耿直地说道,让片岩都觉得有些诧异。但他觉得蓬风只是在开个善意的玩笑,于是也玩笑班地回应道:

“怎么?是哪种‘不正当’的行为呢,与外族宾客同床共枕吗,还是……”

血兰胳膊肘儿顶了一下自己的腹侧,让他痛得叫出声来。片岩一副“打我干啥,我是在开玩笑呢”的表情看着血兰。血兰转了转眼珠子,嫌弃地哼了哼。

“以防你们和这场爆炸案有关。我的责任即是收集你们的疑点,也是保证你们的安全。”蓬风的语调平缓而庄严,让片岩感觉不到他是在开玩笑的意思。

蓬风的话也让他心里有些不安。荆棘真的认为他不忠吗?女王为什么要怀疑自己和血兰?

不忠。

这两个字沉重地敲打在他的脑中。但他很快从这个荒谬的逻辑中挣脱出来,自己没有的想法,何必为之先感到有负罪感?片岩对荆棘的忠诚是不会动摇的,永远不会。

也许女王只是借此让蓬风在暗中保护我和血兰。

“好了,说正事,”片岩凑到蓬风的耳际,问道,“城里发生了爆炸案,想必消息已经传开了,是普通龙这几天都应该会尽量待在家中,但为什么这些龙还若无其事的样子?”

蓬风斟酌了片刻,左顾右盼,用双翼掩住两龙的头,把鼻头都要埋进片岩的耳中,以呼吸般细微的声音说道:

“女王让我们向外界声明这次的爆炸案只是一场意外,不是蓄意谋杀,希望这样能够稳定民情,待时机成熟,再一举捉拿真凶,将其绳之以法。”

天大的错误!

女王怎么能够做出这样愚蠢的决策?一翼蔽昊的把戏只会让事情更糟。为什么女王在会议上没有和他讨论过这个方法的可行性!这是她临时做的安排吗?

片岩希望奇砾在这儿,去纠正女王如此荒谬的下策。

如果再发生一次事故,民心将难以稳定。

他只能祈祷黑暗中潜伏着的那只秃鹫不要再盯上这只肥硕的小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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