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们的身世（6）

“到你了，特劳。”科弗尼恩不多说话，只乜斜着眼，盯着这条浮在空中的青铜龙，他倒希望这条龙还能有像先前一样强硬的态度。

“我……”特劳的颚角颤了颤，上下颌生硬地开合了几下，竖瞳便瞟向一侧的天穹，好似已经窜出去神游虚空去了。

“现在还要问吗？”科弗尼恩龇出牙。

“废话，我又不傻。”青铜龙哼了一声，咕哝着转头。

“哈，你可行啊。”黄铜龙听了这话竟笑出声来，他无所谓似的甩了甩尾巴，也没有把特劳摔出去，只径直将他送进了光幕后头。

“最后一条龙了……”科弗尼恩喃念道，胸腔缩滞了片刻，仿佛身体里积郁着什么遣不出去。

那最后一条龙，一条雌性黄铜龙面色平静，浮上半空。她的鼻翼节奏地翕张着，恍若对身处的环境早已熟谙。只是，他那微微颤抖的竖瞳揭示了她的心。

“呼……久等了，我应该可以这样说一句，尊敬的兰肯开穆尔公主——尤伦莉·莱克毕尔。”

尤伦莉的眼睑略略一颤，缓缓摇了摇头：“不必这么称呼。也是没想到啊，我这么小的的一个封号都还有龙记得住。”

光幕后凡来自汉考舒尔的龙，不知何时竟全数翘着首，直直望着这条黄铜龙。科弗尼恩只微瞄了一眼下方，心里就跟又打起鼓似的响起来。

“呃，你想说说吗？你……你知道——”

“不用了，我知道了。塞琉莎她还好吗？”尤伦莉微撇下眼睑，左右摆了摆右前爪，声线很是平静。

“她是继任者。我只能说这么多……我其实不太关注王室的情况的。”科弗尼恩长抽了一口气，嗓音也不知怎的打起颤来。

此时的沃克希尔同样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惊讶。这份惊讶早已将自己刚刚被摔在地上的痛苦冲旋开去。他拍了拍身旁马克蒙泽尔的肩膀，前迈一步。

“尊敬的兰肯开穆尔公主！你……您是……怎么了？”心中的困惑拧作一团，加上对科弗尼恩的不满，他才不顾忌什么创界之子，该问的话，直接一拉嗓子喊出来。

“沃克希尔，你应该冷静些。这并不是——喂……”正凑在一旁的格莱汀娜尔见他又插嘴，本想去劝告一下，没成想蓝水晶龙连看她也没带看一眼，，一爪就把她推到一边。

“瞧瞧你，你一嘴理性，不也没个尾巴用么？嗯？”索耶见格莱汀娜尔吃了瘪，微微龇起牙，半偏着脑袋数落一句。

这回，红龙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尤伦莉的竖瞳此时已经对准了沃克希尔。

“很明显的事情。既然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就是因为我死了吗？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可以不用问。”她徐徐说着，顺带瞟了一眼科弗尼恩。

科弗尼恩也是明白，这么些龙里只有自己知道实情，她这一瞥，也就是叫自己别多说。他打心里其实就不愿意多这个嘴了，现在也好，至少不会又闹出马克蒙泽尔那档子事来。

尤伦莉这名字谁不知道？汉考舒尔上一任君主的长女，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她从小就就置身于公众视野之内，积极发表各种主张。如果说只是些儿戏言论也罢，她的这些主张缺不一般，专门捅在全汉考舒尔联邦王国的社会矛盾上，逼得时任的议选政府出台数项措施文件，才将将压制住有着壮大趋势的声讨龙群。

不过公主怎么能把时间全耗在社会运动上呢？汉考舒尔的君主掌握的可不是行政权，但也不是虚位，王室掌握的可是关系到种族国家的外交权啊！为了日后的交洽中不导致吃亏，她也是逐步将自己的重心转移到外交上来。她接近成年的那几十年里，对外使团之中总能看见她的身影。甚至其中几次外交任务，她还担任了直接外交发言龙，也为汉考舒尔争取了诸多权利。

汉考舒尔的互抑法案规定，君主必须在自己的继任者成年后十年内传位。正因如此，在尤伦莉的成龙大典后，她开始逐渐减少自己的公众活动，即便出现，也不复以往的激昂青涩。她只是默默微笑，端庄优雅，蓝绿的眼眸澄澈透亮。而这透亮间泛出的光，好似一柄光棱矛，细细剖开了其中倒映出的每一条龙，知晓了他们的一切，却任旧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微笑着。

可是，在她成年后的第六年，她消失了，无影无踪。

“我想问的只是……您到底去了哪里？”沃克希尔蹙着眉头，仿佛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弄清才肯罢休。

厅角伏着的缪克索玻也扭着脑袋关注了有一阵，听沃克希尔这一问，立马起身翘首道：“兰肯开穆尔公主，您难道不愿意给我们这些普通的汉考舒尔民众们一个解释吗？”

缪克索玻一旁的彻菲尔早已同乌萨莫塔聊毕，黄金龙不知溜去哪里，而彻菲尔她正贴在缪克索玻侧身，同样举着脑袋看向尤伦莉。不过她来自德提利蒙顿，对这国家间的东西也不太感兴趣，这眼里聚满了困惑也没法怪她。

而水晶龙克努林可就不同了，他在那儿趴了半天，脑袋也是渐渐清晰起来。眼见两条龙发话，他也不甘示弱似的高叫了一声“没错”。

尤伦莉见这情形，脖子微屈了下，眼含无奈地叹了口气，侧齿却完全龇露出来，摇首道：“你们觉得有谁敢同王室作对呢？我，命运捉弄。就是那么巧，也便宜了那些阴谋论的了，我就是出了意外，没有挺过去。这能怎么办呢？是吧。至少，我还有个妹妹，父亲还是有继任者的，她可不比我差多少。”

科弗尼恩听着她说的话，暗暗哼了一声。他的心里有些半苦半甜，四肢却是直发软。自己太天真了。如果能知晓创界之子前辈们的事迹，他真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最窝囊……或者是最自暴自弃的一个。

“意外？王室竟然还有这种事，王室连继任者的保护工作都做不好？”沃克希尔的嗓音又渐渐硬起来，只是不知这回他声讨的对象又成了什么。

“您，本应该是新一任女王的。”缪克索玻摇首叹息。

“对。”克努林附和道。

“是这样吗……”尤伦莉小声喃念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霎时竟出了神，“那我……就是失落的女王吧……”

“他们为什么没保护好你？为什么啊？”沃克希尔见尤伦莉出了神，竟急起来，声音又大了几分。

我们的公主给这大叫一惊，也算回了神，重又平静下来：“我擅作主张。我也是条成年龙了，也有自己的私龙空间。你说的，创界之子是龙，我尤伦莉，兰肯开穆尔公主难道就不是龙了吗？有的时候，就少固执点，很有罪受！”

此话一出，沃克希尔也是低了脑袋沉默一阵。倒是不远处趴着观察了许久的绿龙普萨维舍尔眯起了眼，一声轻哼，摇了摇脑袋。

可惜一句话也是封不住沃克希尔这条蓝水晶龙的求知欲。他的脑袋低下没有片刻便重又抬起，似乎不将底刨个尽是不肯歇息的。

不过这回科弗尼恩是真受不住了。他总觉得尤伦莉的话是在隐指自己，一句比一句分量更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好了沃克希尔，时间耽误得够多了，别没事问那么些。”

蓝水晶龙可就从来没买过科弗尼恩的帐，哼了一声，直接大吼：“那你怎么不说？你要说了不什么事都没有了？马克蒙泽尔的事就能说，这就不行了？”

“这难道就不算隐私问题了吗？”

“还真就不是，这是个社会问题！连王室都能出岔子，社会还怎么自由？”

“你能消停么？！”科弗尼恩真觉得自己说不过这条蓝水晶龙。

“啊，你就只能玩这一套压迫是么？！”沃克希尔斜睨着黄铜龙。

“让他闭嘴。”科弗尼恩终又耐不住，也不管愧不愧疚，小声念出四个字。

瞬时，沃克希尔的双颚“咔”一声扣在一起。意识到了什么的蓝水晶龙圆瞪着眼。直勾勾盯着科弗尼恩，双翼支着地，前爪使劲扒拉着齿间，丝毫不在意唾涎顺着前肢流滴下去。恍若只凭依着他眼里的愤恨，就能给科弗尼恩于心的谴责。

可惜在此时，黄铜龙科弗尼恩选择性忽略了自个儿折腾自己的沃克希尔，只是让还飘在半空的尤伦莉落进光幕之后。

“这不就是后果吗。丧失理性，就得承受不必要的苦楚。”格莱汀娜尔看着仍疯了似的扒着双颚的沃克希尔，微露侧齿，鼻腔中微荡出一股气流。

她很认同沃克希尔说的一些话，但也对他目无规矩的行为感到无奈。本想好言相劝，他又不搭理，偏偏要同创界之子对着干。是啊，创界之子是龙没错，可难道因为这个，他创界之子的名头就可以忽视了吗？

不过这些也不是现在改讨论的重点了。一刹间，那光幕如同褪了色似的坍匿下去，随之，在大厅正中升起了二十二座石台，只半龙高，围成一圈。其上各悬浮着一个黑魆魆六面体，周身却莹着晶紫的光华。

“现在我来说明一下……创界，到底要干什么吧。”科弗尼恩半颤抖的嗓音霎回荡在大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