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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小嗓门·第三幕

金龙之声 by 墨龙莫

2019-9-4 01:05

第三幕:噩梦之腥

沙霓已经忘了是第几次从梦中醒来。

这回是因为闷热而从混沌里挣扎着回到现实。

沙翼族现在唯一的公主忽的从骆驼皮精制而成的床窝中起身,大口大口地喘 着粗气。沙翼国的夜晚很冷,但是现在沙霓为自己能够呼吸到一口冷冽的空气而感到庆幸——至少,这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有着美好而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而不是困在压抑的梦中或是被平白无故的闷死。

都怪这个斗篷!

磐维和疆芸告诉她要披上这玩意儿,为了保护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她就真的乖乖地一直从玉峰披到了荆棘城堡。

就因为非得裹成这样,她白白错过了好多新沙翼国的风景。一路上好奇心被危机感压得死死的,就是生怕出一点岔子——她理解啊,作为名头早已传遍庇利亚的和平使者,当然要注意保护自己,防止图谋不轨的家伙趁机干坏事!

呃啊!好烦好烦好烦!好不甘心错过了这么多有趣的东西,只能乖乖地直奔目的地,连飞下去买一份据传特别美味解渴的仙人掌椰树混榨汁都不行。

“沙霓公主,如果你确实需要就让我下去帮你买,现在可不能暴露身份。”疆芸双爪相握,十分真诚地劝说道——唉,会外交的龙也许会患上职业病?

脑袋藏在粗糙的抹布斗篷里的沙霓做了一个鬼脸,极其不情愿地放弃了趁机观光的想法。

不过,美味解渴的饮料肯定还是要要的。

沙霓索性离开已经捂暖的大床,移动自己沉重的四肢,挪到窗边,一只爪撑着脑袋,另一只则无意识地轻轻抓挠着瘙痒复发的小腹下方。

透过这沙翼国最高的窗户,沙霓能够看到做梦也无法看到的繁荣场景。

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左右——远处被称作“和平之誓”方尖碑上的念力时钟只亮着两块石头——只是,这座古老的城池却从未真正入眠,灯火通明的商业街从来不会熄灭绚烂的灯光……

“从那年以后,不管是沙尘暴还是暴乱,这里从来都是欢愉的圣地——没有犯罪、交易公平、风气良好。也许我退休的时候,能就在商业区边缘盖一栋小房子,和昂尼克斯度过余生。”

晚餐末尾,疆芸处理完每天必须的对话事务后,和昂尼克斯一起陪沙霓到皇宫的观景台上欣赏沙翼国首都的繁华夜景。皇城离喧闹市区有一段距离,那边的“嘈杂”只有零星一小部分会让这边的龙听到。

荆棘严正声明过,不允许皇宫周围太吵闹,不然影响皇宫城堡里的龙休息和办公。而沙霓倒觉得多一些声音,热闹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啊,为什么妈妈要这么较真。

“哈,那可不是仅仅因为女王自己的想法。三年前,‘昂尼克斯之鳞’刚刚建成时,大家也都是和你一样的想法——毕竟沙翼国被死亡与战争压抑了二十年,谁不想纵情玩乐一下呢?紧张的神经总得放松放松。”疆芸抿了一口爪子里的椰子水,顺手给一旁的伴侣拍了拍肩膀上鳞片沾起的灰尘,“可是,一个月后,城堡里的小龙集体失眠——一是商业街那边太吵,二是他们自己太兴奋;接着,办公的大臣们,包括我,都被吵得难以专心工作。要是不采取点措施,政府还要怎么运作下去?”

那为什么不早点对商业街进行点时间段限制以及噪音治理?沙霓对着空气吐了吐舌头,感到疑惑。

“噷,要我说,只要女王不要再用我的名字来命名就好得多。”昂尼克斯随意地倚在积满沙子的围栏上,指出道。

毫无疑问,刚刚清理干净的鳞片又沾满了灰尘。

疆芸无奈地抚额,把椰汁搁在一边,伸出爪子准备再给她把鳞片清理干净。只是,昂尼克斯并不是很想让他在其他龙面前对自己做出这种亲密的动作,不耐烦地拍开自己伴侣的手。

疆芸也不恼,依旧伸出手去。

就这么你来我去几回合后,昂尼克斯不爽地喷了一撮小火苗,放弃了抵抗,乖乖地支起身子,让疆芸再次把自己不事打理的鳞片给收拾干净。

“唔……其实也没什么嘛,就这个商业街而已啦。”沙霓在这谈话的间隙中感受到无比的尴尬,于是立马接下话题。

“哈,沙霓公主,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昂尼克斯伸展了一下翅膀,不屑地喷了个鼻息,“我数数……嗯……荆棘一共拿我的名字给七个地方命了名,而且还都是些重要地区,像什么‘昂尼克斯之剑’、‘昂尼克斯城’、‘昂尼克斯之泉’、‘昂尼克斯之碑’等等,我也是佩服你母亲的命名能力——不是,这取个名字非得拿我的去吗?”

沙霓一脸懵地盯着抱怨的昂尼克斯,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理来说要命名也该先拿她自己或者女儿的名字来命啊——疆芸你笑什么?”

“吼吼,可能是你理解错了,亲爱的。”疆芸虽然很想接着笑,但多年来的处事习惯让他立马忍住了从腹部传上来的笑意,解释道,“也许荆棘女王只是想把那些地方命为‘玛瑙之剑’、‘玛瑙之城’、‘玛瑙之泉’、‘玛瑙之碑’呀。”

“胡说,你知道什么?荆棘当年亲自跟我说的,‘昂尼克斯,我觉得你的名字挺适合拿来给这些新地方命名的……反正,只要有你名字的地方就归你管哟,算是圆了你早年时的愿望对吧’。”

哈,妈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幽默感了?不对,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除了今天。

沙霓回过神来,不再去聆听从远处传来的乐声,回身将窗帘轻轻地拉上一些,借着隐隐的月光移步到书桌前吹出火苗点燃不知何时熄灭的蜡烛,借着光芒打量着母亲政务不多时居住的房间。

她们下午抵达了沙翼国的首都——荆棘之心。本想着会安安静静、不动声色地溜进皇宫,然后直奔主题去见那个“想要见她的龙”。谁知刚刚爪子沾地就被刚刚从商业街回来的六指一家发现了——然后就是被拥抱,强行握爪,拉家常——直接聊到荆棘专门从议事厅出来查看外面吵吵嚷嚷的发生了什么。

其实,沙霓也在心里无数次预想过母亲与自己时隔三年再次相见会是什么场景。在梦里,大多数时候,沙翼国公主都被女王紧紧地拥在怀里,死死不肯松开,而且总是会伴随着一句“噢,我的金龟子,你终于回来了!你这个小坏蛋,三年了都不回来见见我,看来还是只得我亲自出马才能把你这个小忙人请回来……”

而沙霓也总是老老实实地笑着认错:“啊呀,知道了妈妈,我这不回来了吗?玉峰学院一直都很需要我,那些可爱的学生们都留着我不让我走呢。”

然后是沙霓梦寐以求的摸头、翅膀拥护、美味蜥蜴餐——哦还有最重要的,相拥而眠!

也因为这个“讨厌”的美梦,让沙霓好多次在夜里醒来,然后就彻夜失眠,第二天上课晕晕乎乎,一通乱讲。有段时间,听到克雷说了之后葛罗瑞还专程跑了一趟来给她送药。

“呶,每天吃一撮,你的欲望会被压下来的……我还是挺喜欢有个小妹妹的,不要这么早春心萌动。”

沙霓茫然地看着一脸严肃的雨翼族女王,什么也没说,最终微微点了点头。

哦。

“沙霓,你怎么在外面耽搁这么久?疆芸难道没给你说要赶快吗?”

外交官低着头,应该是感到愧疚;而一旁的泥翼国外交秘书

啊哦,这次没有当年“传来大笑声,随即,五头沙翼龙鱼贯而入”了。

沙霓当然一眼就看出谁是荆棘——不是在蝎子窝里的直觉——她的身材依旧比其他沙翼龙小,身上佩戴的珠宝也依旧不比其他沙翼龙多。前臂上的金镯子还在,图案是几股金线拧成的几只飞龙。脖子上不再挂着亡命之徒首领专属的铜链,玛瑙之眼几年前顶替了它的位置,而原本铜链上配的月长石吊坠现在挂在了沙霓的左耳上——这个珠宝在现在的沙翼国里仍然难找,沙霓猜想。

沙翼国现任女王,沙霓的母亲。

“六指,你先退下。”荆棘干脆地命令道。

六根指头的沙翼龙闭上眼,身体微微前倾,向女王行礼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离开了嘈杂的王宫前方的广场,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沙霓一眼,刚才的轻松氛围一下子就被荆棘的出现打破了。

目送着厄斯翠一家一步步走远,沙霓突然感受到了本不应该有的……恐惧?

那双沉稳的黑色眼睛看向了自己,简简单单地上下打量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后,便转向另一条龙。

“文火,麻烦你先把她带到塔楼上去,然后赶紧下来,我们要先把今天的事情处理完。”

今年应该已经44岁的沙翼龙有点反应迟钝了,听到命令后在原地发了好几秒的呆,然后才开始慢慢悠悠不紧不慢地挪到年轻的公主面前,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是,母亲急着把她叫回来不管怎么说也应该先跟她小聊几句吧?没有拥抱,没有安慰,没有微笑,没有宴会——不,大餐还是省了——这……不对呀……

但荆棘那严肃而且找不出丝毫笑意的脸庞让沙霓本能的不敢再多问一个字。

于是乎,她就这么一直等到了深夜,从约摸晚上八点开始,睡了醒、醒了睡,直到现在。

唔?这是什么?

沙霓在整理的非常整齐的书桌角落发现了一个精致的金龟子形状的石雕,上面刻着小小的一行“我的宝贝”的字样。说老实话,这个巴掌大的东西并没有好看到那里去,因为花岗岩雕刻出来的东西再刷上一层金色的涂料就只是给龙一种奢侈而野蛮的感觉。

“啪嗒啪嗒……”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从房间外的楼梯间逐渐向卧室靠近。听起来应该不是龙,这脚步很轻,很柔和。

“吱吱!”

沙霓转过头去,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用帘子遮挡的门前。

“花儿!”

“吱吱吱……”这只雌性食腐兽看起来很激动,或者说是高兴。五年过去,花儿的身板已经有点驼了。食腐兽的寿命本就没有龙长,再加上脆弱不堪,能活这么久确实不容易。

花儿还是穿着当年那件用窗帘做成的衣服,只是上面有了些许缝补的痕迹,别了一些应该是她自己做的胸针之类的装饰物。

沙霓很惊讶这么晚了这只可爱的食腐兽还没有睡,而且专门爬这么高的楼来找她。

“嘿,花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沙霓俯下身来,让不断向自己手舞足蹈示意的食腐兽顺着手臂爬上自己的肩膀。

“吱吱,吱吱吱……”花儿亲昵地拍了拍沙霓那对她来说算是巨大的脖子,然后欢快地说了什么。

“啊,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希望你和文火过得还好。”

为了让花儿能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意思,沙霓撇过脑袋对着食腐兽做了个尽量显得善良的笑脸,还伸出一根指头跟她握了握手。

花儿捂着嘴发出了“噗嗤噗嗤”的声音,应该是在笑——沙霓感觉得出来。

“所以,花儿,你要是能够弄懂我说的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么晚跑到塔楼上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食腐兽又笑了两声,然后指着书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放在桌子上?”沙霓把左爪捏成拳头,从肩头伸到书桌上,期望对方能明白。

出乎意料地,花儿立即点了点头。

哈?有这么神奇吗?

没有龙告诉她,只有跳上她爪子,然后又跳下来到书桌上的食腐兽在暗示着她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吱吱……”花儿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同时从自己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一支漆黑的——木炭笔?沙霓依稀还记得五年第一次前见到花儿时她用的是毛笔——啊,不,好像花儿给她画画的时候就用到了木炭……

然后,花儿拖来一张羊皮纸,跪在上面,小肉爪攥着煤炭,开始在上面写着什么。

沙霓好奇地凑上前来仔细一看,立马惊讶得合不拢嘴。

三月啊!这是……龙文!

我看看,写的什么……我,听,龙,语言。

哇!花儿学会写龙文,懂得龙的语言了——虽然拼凑出来的句子让龙读了有种吃椰子肉卡住喉咙的感觉,但依然能够明白要表达的意思。

沙霓很激动,立马伸出爪子,在一旁还未完全干透的墨盘里点了点,然后从花儿写的米粒儿大的文字下方继续写到:

“文火,教,你?”

花儿站在沙霓写好的文字上,捏着下巴看了几秒钟,然后指向“文火”两个字,摇了摇脑袋。

唔?你难道这么多年来还不知道文火的名字?

沙霓抚额,转了转眼珠子,把“文火”划掉,在下方补写出“谁”的龙文。

这下花儿看懂了,从她不断上下晃动的小脑袋就可以看得出来。

又是一阵唰唰唰的书写声。

“香蕉。”

香蕉?

请问有叫香蕉的沙翼龙吗?还是说这两年里王宫的团队里进来了一位研究食腐兽的雨翼龙教授?

看到沙霓疑惑不解的表情,花儿也做出了抚额的动作,着实把沙霓逗乐了。

食腐兽把笔收起来,走出羊皮纸,啪叽啪叽地跑到书桌左侧摆放着的一本书旁,铆足了劲儿把比她大好几圈的皮革书面推开,翻到目录页。

“《城堡龙员名单》?”沙霓念出了目录上方的奇怪书名,有些明白了——聪明的花儿要告诉她的龙就在这上面。

花儿小巧的爪子在散发着略微腥臭的油墨纸上滑动,从一个个沙霓熟悉或者陌生的名字旁略过。指到“文火”时,花儿的小爪子明显停顿了一下,但答案并不是文火——喔,原来她知道文火的名字,只是教他龙文的不是伴随多年的前任沙翼龙王子。

在“近身护卫”一栏的最末尾,也应该是最新加入的龙——因为奇砾等一众早期亡命之徒的名字耀眼的排在这个专栏的首位——花儿的爪指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上。

金沙。

没等沙霓继续研究这个美丽的名字,花儿又开始翻页,一直到整本书的最后一页。

沙翼族公主注意到,几乎每一页,每一条龙,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用炭笔绘出的黑色全身画像或者脖颈以上的大头像——嗯,应该是在王宫里占据重要地位或者女王的亲信才有享受全身像的待遇,比如疆芸、昂尼克斯、磐维、文火、六指、奇砾……唔!还有沙霓自己!占了整整一面!还用了黄色和棕色的染料!

好吧,母亲对自己女儿的爱何从质疑呢?

花儿拍了拍走神的沙霓,示意她看向书的这一页。

“金沙,雄性沙翼龙,13岁……权力之爪降虏投诚?”一种如锥刺股的寒意没来由的升起——权力之爪,这个令沙翼龙头疼的组织依旧逍遥法外,无法斩尽杀绝——听望月说奇砾曾经受命带领一大队前亡命之徒的精英前往蝎子窝围剿他外公的非法组织,但连龙影都没见着,蝎子窝成了无主之地。拷问关押在地牢里的眼镜蛇,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者根本是就不配合。

所以……权力之爪闹分裂了?

啊,看来秃鹫的手下也不全是嗜杀成性的疯子,也一定有相当一部分龙是被迫无奈的——就说嘛,她的理论永远不会过时,即使变得成熟,沙霓也要始终坚信这一点。

当沙霓再看向这条龙的头部像时,尾巴根像是被鳗鱼电击了般,一种从未尝过的酥麻感慢慢地席卷了全身。

这条沙翼龙的脸型很端庄,没有这个种族普遍具有的面部凹陷。他的背鳍长而完整,像波涛一般从鼻尖处升起,摇曳翻卷直到因为篇幅问题留白的颈背连接处。这条雄性沙翼龙的龙角比一般的沙翼龙要更长,且明显往外偏,在与脑袋连接处的部分还分别有雕刻的图案,似乎是骷髅龙头——和通缉令中秃鹫身上的文身如出一辙。但让他更显得与众不同的,是眼睛下方的划痕:那一道道有规律的线条前后拼接缠绕在一起,占满了左眼到嘴吻的大半脸颊——这不是伤疤,像是有意刻上去的纹饰。

噢,三月啊,不疼吗?

照理来说,如此邪魅的相貌应该散发出一种奸诈妖媚、令龙恶心的气质,但沙霓对这条龙的脸一点都提不起厌恶的欲望。

花儿不知怎的突然有点气愤,用她那裹着皮革套子的小脚在画像的眼睛部位恨恨地跺了一脚,还叽叽叽地说了些什么。

她翻到这一页,那应该就是这条龙教她的龙文,可为什么又如此生气?

沙霓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莫名发火的食腐兽,然后在羊皮纸上继续写道:“为什么,生气,他?”

花儿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沙霓说,她看懂了新写的文字后立马叽叽喳喳地吐了一大堆话出来。

我的小可爱啊,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诶,拜托。

食腐兽再次抚额,不耐烦地拨了拨自己头顶长长许多的毛发,重新掏出木炭笔,准备回答沙霓。

当写到一半,花儿抬头检查沙霓是否还在专心看着她时,一下子愣住了——然后连忙把笔收起来,一个箭步钻到沙霓靠窗这边的脚下蹲伏着,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噢,女王叫我到塔楼顶来确认你是否安全入睡……”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沙霓右边的卧室门口,把还一脸疑惑地看着花儿向自己使劲比噤声手势的沙霓吓得差点跳起来。

“啊!谁?!”

“唔……别紧张……我,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只是今天女王散会得太晚,所以……抱歉。”

借着闪烁的烛火,沙霓看清来者是一条沙翼龙,与她的年纪应该差不了多少。

呼——,没事没事,只是个卫兵,这么胆小干嘛!沙霓,你要勇敢,勇敢,想想海澜跟你说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后,沙霓小心地挪动身躯,转向这头冒冒失失走进卧室的沙翼龙,同时用翅膀挡住身后的花儿——因为她的表现让沙霓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也许只是因为花儿害怕平白无故地就被不明真相的龙当做入侵者或是意外小点心给吃掉。

“嗯……没事,没关系,我也没有注意到你突然就来了……”沙霓习惯性地向对方示好,希望能缓解莫名的紧张氛围,“你好,我叫沙霓,你可能听到过我母亲提起我。”

雄性沙翼龙听后,一只爪子握拳抵在胸口,局促地向她微微鞠了一躬——但似乎发现什么不对劲,又立马把爪子放下。“噢,你好,沙霓公主,我叫金沙,现在担任女王的近卫队队长。”

这就是金沙?让花儿敢怒不敢言的家伙?这家伙,看起来比画像中更加沉稳,只是可能因为才来不久,还不是特别习惯跟善良的龙打交道。

金沙说完话就把脑袋往右边侧,双眼也不敢直视沙霓。

“金沙,没事的,这个地方不再是权力之爪里那么昏天黑地了,你可以放轻松,我的母亲会保护所有受难的龙,特别是被秃鹫迫害过的。”沙霓想起了自己作为和平使者的职务,就是为了宣扬和平理念而存在,所以,她准备先拿眼前这条才刚刚脱离苦海的沙翼龙练手——虽然这么说有点小小的羞耻感,但没办法,总得迈出第一步,像海澜校长告诉她的一样。

不过,好像事情并没有沙霓期望的那样顺利。金沙听到沙霓提到权力之爪时立马变得十分紧张,两只爪子不停地握紧又放开,眼睛隐隐透露出来一股恐惧感。

“这……这,你怎么知道……”

“噢,别担心,我只是从这本《城堡龙员名单》上看到的。”但刚刚一说出口,沙霓就后悔了。海澜那天晚上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东西她都一直记着。这本名册放在妈妈的私龙卧室里,应该不是什么大家都可以随意取阅的公共书籍,那么里面也可能有不准那些不知道能不能信任或是本身就很坏的龙看到。她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把一份重要机密泄露出去可能会闯祸的——可,这条名叫金沙的龙看起来很善良,从他躲闪但是炯炯有神的眼瞳里完全能够感受到他此刻只是被曾经苦痛的记忆纠缠,迫切想要重新开始,过上正常龙的生活。

况且他还这么年轻,还有一种不同于常龙的英俊脸庞和沉稳声线,要是能够成为他的伴侣一定会很幸福……

可怖的龙焰仙人掌!她在想什么?

雄性沙翼龙听到沙霓一番解释后,逐渐平静下来。“真是不好意思,沙霓公主,我以为……你跟我以前在权力之爪时得罪的龙串通好来取我性命的……对不起。”

“怎么会呢?我一直都非常讨厌权力之爪,特别是秃鹫这个坏家伙。放心,我相信很快女王就会逮捕这个十恶不赦的恶霸,让他在监狱里好好尝尝干坏事的报应!要相信和平终究会真正来到,你现在有权力追求自己以前不敢想象的美好生活了!”沙霓慷慨激昂地说着,还主动走上前去拍了拍比她搞两个头的沙翼龙的肩以示安慰,丝毫没有想起身后的食腐兽惊慌的叫声。“对了,不用叫我公主,就叫我沙霓就行,我喜欢我的朋友们这么叫我,这让我感觉自己能和大家永远真诚相待。”

金沙想躲开沙霓示好的动作,但是看到对方如此态度,犹豫过后还是任由不断散发着热度的爪子触碰到自己。

“谢谢,沙霓公……沙霓。我确实才来几个月,对周围的龙除了荆棘女王、文火以及一条叫奇砾的龙以外都不是特别信任……不过,你很善良,我想我会试着慢慢去熟悉这一切的。”

太棒了!成功的第一步!要是之后在千万条龙面前能够有如此良好的效果就真的功德圆满咯。

天呐,我把花儿给忘了!

沙霓不敢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装作自然地撇过脑袋向身后瞟了一眼,但并没有在房间里发现小家伙的身影。

“叽叽……”一阵细微的食腐兽叫声从卧室门口传来,沙霓立即转回来面向金沙。雄龙身后的门口,花儿正挥着手向她告别——还好,花儿很聪明,找到机会溜了出去。

沙霓只好不动声色地向她眨了眨眼,以示自己知道了。

放下保护花儿的担子后,沙霓一想反正也不愿意再回到混乱的梦境之中,不妨跟这条可爱的沙翼龙聊一会儿,顺带了解了解全新的沙翼国。

你可得学会主动。葛罗瑞善意的嘲笑闯入了沙霓的脑袋,让她感觉耳膜在嗡嗡作响,浑身难受。

不!我和他才刚刚认识不过几分钟!醒醒,沙霓,你的主要任务是和平巡礼,不是谈情说爱!

“所以,你现在住在哪里呢?我想,在短短几个月就能当上近身护卫长的龙,应该待遇不会差的。”

“噢,我呀……”金沙笑了笑,刚刚的紧张因为沙霓的开导而释放了出去后,语气中就不自觉带上了年轻龙特有的轻快,“就住在这儿。”

“什么?不是,妈妈她……这……”

金沙看到沙霓突然慌张的表情立即明白自己表达好像不准确,于是连忙改口。“你别误会,我不是说我住在这间卧室——这是女王闲下来的时候专用的,我怎么可能有如此特权。”

“那你……”

金沙伸手指了指地面。

“我就住在楼底的守卫室。”

“你一条龙吗?”

“嗯,是我一条龙。女王说这座塔楼虽然已经不再是烈焚的变态藏宝室,但她希望自己的私龙寝室能够安安静静整整齐齐的。”金沙复述着荆棘的命令,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中表现出了一丝讽刺的意味。

真是小题大做,妈妈担心过头了吧。哪会有不知趣的家伙专门跑到这么高的塔楼里来逛一圈女王的卧室,而且要想进去还必须从女王那儿偷来打开卧室石门的钥匙。

再说了,让一条雄龙来守卫卧室?

沙翼族公主毫不矜持的笑容,让一旁尽力克制自己的金沙也忍不住喘了两声。

平复下来后,沙霓接着问道:“那么,你就准备一直这样当我妈妈的近身侍卫吗?有没有什么自己的打算?”

金沙瞟了一眼满脸好奇的沙霓,确认她只是在开玩笑般的聊天后,回答道:“也许先安个家……找到一条我爱的龙。然后跟她去旅行,走遍庇利亚,甚至是潘塔拉……”

“你会在乎她是不是沙翼龙吗?”这句话不受控制地从沙霓的嘴里蹦出来,让她的脸瞬间升温,感觉立马就可以来烤东西了。

谁知道,金沙毫不避讳地说:“不,我一点都不在乎这个。所谓玷污血统的理念只有烈焚那种家伙才会推崇……而烈焚,早就死了。”

他转过头望向窗外远处的商业街,吸气、呼气。月光与烛光把金沙的侧脸鳞片照得闪耀着莹莹亮点,而那一块刻出来的图案以及脸上零星的雀斑让他此刻显得十分沧桑、神秘。

“你听说过可能镇对吧?”

“嗯,知道。曾经我还专门从玉峰请了一天假,到那里去收集风土龙情当做历史课资料呢。”

“那里的混血龙很多。”

“呃……是的,但大多数混血龙都只敢缩在可能镇……你问这个干嘛?”

“噢,没什么……”金沙伸出爪子摩挲着因为夜晚气温而十分凉爽的栏杆,摇了摇头。

沙霓礼貌性地“嗯”了一声。心中又不禁猜想,金沙是否是来自可能镇的混血龙——但……唔,他身上没有其他种族的特征呀……难道是他的亲龙?这可不好说……

“沙霓。”

“哦,怎么了?”

“其实……我……我……”

沙霓看着凝视远处的金沙,等待着。

“唉……算了。沙霓,你能给我讲讲可能镇吗?”

这回轮到沙翼国公主犯难了。虽然她去过好几次可能镇,总体待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对那个和战后沙翼国一齐繁荣起来的地方也是知之甚少。

“抱歉啊,金沙,我对可能镇的了解并不是太多,因为我有教师职务在身,所以仅有的几次去那边都是匆匆忙忙,没有停下来仔仔细细地把镇子了解透彻。可能……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没关系,沙霓,我想听你讲讲,任何关于那里的都可以——可能镇对于我来说还是个陌生的地方,我对它的理解也只限制在听说层面上。”

沙霓不自然地左右挪动着自己的尾巴——每当自己要面临临场发挥或是不安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这样。可是,沙霓竟然不小心卷到了金沙的毒尾——似乎金沙并没有注意到,他正等着沙霓开讲,完全忽略了这尴尬的触碰。

她庆幸自己反应快,不动声色。还好没有被他发现,坏习惯真是毁形象,哼。

“可能镇,是各个龙族里那些不喜欢战争、因战残疾、或是被族群驱逐、或是叛逃、或是想追求不一样生活的龙,在战争时期建立起来的偏安一隅。最早的时候,那里只是一个简简单单,毫不起眼的小镇子而已。但住在那里的龙关系总体来说还算好,不像战火中的各国,整天担心自己的性命不保。”

金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说那里很安全?”

“也不是说绝对安全。”沙霓晃了晃脑袋,把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蜥蜴从自己脖子上甩下去——她现在不饿。“可能镇依然有犯罪的龙,那些龙依然改不了恶习,偷、抢、杀都干过,只是那里的居民们自发的组建起了一支名叫飞地管理局的安保队,每天轮换保护镇子的总体安定——当然,要比较的话,战争中的可能镇肯定算是天堂了。”

“唔……真不错。那现在的可能镇呢?”

“现在啊,嗯……我前年和去年各去过两次,虽然没有详细了解,但我可以说,那里也像现在的沙翼国一样——繁荣、和平。”

金沙微笑地看着沙霓,示意她继续。

“建立飞地管理局的龙是条沙翼龙,叫猫鼬,长的很帅气,我和他聊过几次。妈妈在把沙翼国战后工作处理完后就专门去了一趟可能镇,帮助那里重建发展,猫鼬就是那个时候当上了可能镇的领导者。他的副手是条雌性泥翼龙,叫蜉蝣,经历过战争,残疾了,但是医术十分高明。其实,怎么说呢,可能镇应该也不再叫可能镇了,那里已经极具规模,什么幼龙园、诊所、学堂、商业店铺、旅社、餐厅等等一应俱全……”

“就像‘昂尼克斯之鳞’?”金沙忍不住插了嘴,但又立马道歉,“抱歉,你继续说。”

沙霓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你说的其实有道理,只是那儿与现在的沙翼国相比还是要差上那么一大截的,因为可能镇本身不是国家,只是一个各族龙私自建立的聚居地。听奇砾说——奇砾你认识对吧?好的——要是没有妈妈的支持,那个地方就会就此瓦解,因为战争结束,可能镇存在的意义也就被大大消减,很多龙都有点想要回到自己的族群。要是这部分龙离开,可能镇很多重要的职业比如医生、卫兵,就要留出空缺。试想一个小镇没有龙担任这两个职位,会造成多大的混乱。”

“所以……荆棘女王为什么要去拯救这个即将凋敝的小镇呢?”

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难道是身为女王的骄傲与豪情?噫——算了,没这么夸张——但沙霓也相信母亲这么做肯定是出于她的善良和远见。

突然,沙霓感受到无比的欣慰,自己能有一位如此优秀的妈妈。

可落差怎么就这么明显呢?今天母亲对待自己的态度让向来习惯了拥抱加亲吻的沙霓无比失落……

也许妈妈太忙,没有耐心和自己亲热。等到后面事情办完了,相信一定有的是时间享受缺她失多年的母爱。

“我想……是母亲的善良吧……她曾经说过,只要亡命之徒还在一天,就不会对无辜的龙见死不救——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亡命之徒而叫做王室团队。”

金沙应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沙霓也乐得不用再绞尽脑汁讲述她并不熟悉的可能镇,就这么和这条才认识的沙翼龙并排站在窗边遥望对她们各自来说都是崭新的沙翼国。

不过,噩梦与美梦都是梦,谁又能在浑噩中分辨两者呢?

一阵鼓声响起,念力时钟右边的第三块石头应声而亮。沙翼国更安静了,唯有商业街依旧沉浸在鼓点与音乐之中。

“金沙,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

“你的脸……”

“噢,你说这个金纹啊……”金沙棕黑色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在俏皮地嘲笑沙霓的无知。“我母亲为我刻上去的。”

“啊?怎么会这样?”沙霓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蛋,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正在自己脸颊上毫不留情地划动。

“看得出来是什么吗?”金沙倒是很淡定,看样子这块将要伴随一生的刻纹对他来说似乎还是炫耀的资本。

“这……你让我怎么猜?好吧,我看看……嗯,像是羽毛?”

“差不多吧,只是它有另一个特别的名字。”

“说吧,我听着呢。”

“细羽。”

“别我问一个你答一个,一下子解释清楚好吧!”沙霓嘟起嘴,控诉雄龙卖关子的“罪恶行为”。

“母亲说,在沙翼国最西边靠海的一小片地图上找不到的树林里,生活着一种鸟,名字叫纤鸟。这种鸟体型很小,食量也小,只吃得了很少的食物,吃多了就会撑得飞都飞不起来。”

“嗯嗯,继续。”

“另外,纤鸟是个小嗓门,你必须要走到树下面才能听到——但它们的叫声很动听,细如涓流、重如泣血,能让最好的乐龙都自愧不如。”

“难道你的母亲给你脸上刻这种鸟的羽毛的团就是为了让你唱歌好听?抱歉,我不是故意取笑你……”

金沙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转身离开窗户,向卧室门口走去。

“她想让我记住,即使是你是一个小嗓门,你也有权利像纤鸟一样放声歌唱,追求你想要的一切。”

沙霓看向房间里的那面半身镜,镜子里那条浑身长满金色鳞片,没有毒蛰,身材矮小的龙,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与忧虑。

纤鸟……

小嗓门……

“我得走了,早点休息,女王陛下应该就睡在会议室旁的主寝里,明天早上可能才会有空,到时候应该有龙来通知你。”金沙扶着石门,又回到了一位恪尽职守的卫兵状态,他手腕上戴着的荆棘之环在烛火中反射出耀眼金光——但,只是借着烛火,燃烧蜡烛的火光。

“啊……难道我不能直接去那里找她吗?我想其他卫兵应该不会拦着我……”

“抱歉,沙霓,女王特意叮嘱过我让你就待在塔楼上,不准下去找她。”

沙霓哭丧着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重新钻进被窝。

“记住,七点之前不准出来。”

“好好好,我知道啦,虽然我很想早点出去逛逛……”

金沙严肃地瞪了她一眼,算是无声的警告。然后便是石门缓缓合上的声音,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随着沙霓的心跳一点一点传来,一点一点远去,从门外,到楼下,到再下一层,直至消失在无尽黑暗之中。

这条沙翼龙身上有一股奇怪的硝石的气味,但她不在乎,反而这种特别的气味让她更好辨认——更好在茫茫龙群中找到他。

三月哟!沙霓!

我是和平使者,我是和平使者,我是和平使者,我此行来到沙翼国是为了向所有龙传播和平的信仰,让所有龙永远铭记那段战乱的岁月,从此和平相处……

……

“轰!”

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把沙霓从即将入睡的状态中唤回现实。

房间里的蜡烛已经燃尽,但却一点都不显得黑,那墙壁上火红色的光芒不时还闪过一道龙影。

过了好一会儿,沙霓才意识到那是火光。

“快!快救火!”

“报告!‘昂尼克斯之鳞’到王宫的大路发生不明爆炸!”

“小心!那是龙焰仙人掌!”

接着,传来又一阵爆炸声,但不像第一声那么震耳欲聋——这是龙焰仙人掌爆炸的响声。

“赶紧的!行动起来!”

“六指将军,怎么办?”

“你,去叫女王!你们几个,赶快去通知医疗队检查王宫的爆炸区有没有幼龙和雌龙被困!其他龙救火队的,只要有力气,都来跟我去取水!动作快!”

这……

沙霓一把掀开搭在背上的斗篷,冲到窗边,立马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从王宫南侧的城墙开始,沿着南城大道,直至远处的商业街,入眼尽是一片火光。一个小时前还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灯光的“昂尼克斯之鳞”现在只剩下火红色,而动听的音乐也被此起彼伏的惨嚎取代。

公主揉了揉自己眼睛——这是噩梦吗?

不,因长时间疲劳未休息而开始疼痛的脑袋告诉她这不是幻境,一切都是真的——在她和名叫金沙的沙翼龙告别到即将入睡的半个小时里,一场对于那些身处火海的龙来说的噩梦,开始了。

就像死鱼的味道,不起眼,却让龙恶心。

那股刺鼻的腥膻,从远处逐渐飘来,将恐惧与死亡的讯息传递给每一条目击此刻的龙。

沙翼国,和平之邦,繁荣之地,在首都发生了重大爆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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