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不是所有英雄都穿着披风

改编自歌曲Not All Hero Wear Capes-Owl City

{1}

“恭喜你,贾斯坦,这次的文学比赛你得了全年级第一名!”

正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发呆的青年火龙一愣,条件反射地站起来,但却发现全班同学一边笑着一边朝他鼓掌。而站在讲台上的金龙老师莫尔,正拿着一张白花花的卷子,满脸欣慰又无奈地看着他。

发现自己是因为走神而闹了笑话,贾斯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龙角,但是----噢,莫尔老师到底问了什么问题?他好像并没有听到啊,这可怎么办?于是他试探着问道:“莫,莫尔老师,我没听清楚您的问题,能不能……再说一遍？”

毫无疑问，迎接他的是全班更毫无顾忌的笑声。

“唉，”金龙看着不知所措的火龙，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我是说，亲爱的贾斯坦·走神天才·科林同学，你终于拿到了文学测验年级第一。”

“啊？哦……您没问问题呀……”贾斯坦感觉到那种尴尬地情绪像是无数钻进鳞片的蚂蚁一样让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也许这就是他的“出众之处”，走神大王。

因此，下意识地为了掩饰尴尬，他顺口又说了一句，“谢谢老师，我会努力保持的。”

哄笑声戛然而止。

噢，不，他又做错了什么？

全班同学都用看疯子的眼光盯着贾斯坦，那感觉让他浑身发麻。----天啊，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火龙的同桌艾德用爪子轻轻碰了碰他，小声说，“阿贾，你说错话了。”

什么？他真的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不就是个套路式的“获奖感言”吗？

海龙艾德看贾斯坦一脸迷茫地看着他，赶紧小声的给他解释：“你小子这次把金龙莫尔女儿的第一名抢走了不说，还宣誓要继续抢，你还想怎样？”

贾斯坦这才反应过来。海龙说得对，自己好像确实说错话了。

“老师，我其实……”

“请坐，贾斯坦，你有这样的信心我很高兴，你终于不再愿意原地踏步了。有上进心是件好事。”金龙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满脸欣慰地转而对全班说“孩子们，有追求有想法可以让你们走得越来越顺，不管是学习还是以后的生活都需要你们始终怀揣着一颗上进的心。”

全班以沉默或点头回应——他们已经习惯了金龙时不时插进来的这种语重心长式说教，有的听进去了，有的呢，则当作耳旁风。

随着火龙的坐下，代表着中午放学的铃声随之响起。但这群躁动不安的青年龙却不得不在莫尔拖堂的手势中极不情愿地安静下来——莫尔老师很“讲究”，不说完事绝不放学。

“孩子们，今天是父亲节，我让学校提前半天放了学……”

讲台下自然赞叹声一片——12班的学生很为自己班的文学老师兼班主任是者所著名高中的校长而骄傲，因为总是有些意想不到的放假、活动、惊喜由他安排。

哦，当然，有一个校长当自己老师也要付出代价。

“因此，我想给大家布置一个任务……”

听到此，赞叹声立马变成了阵阵哀嚎——就知道他提前放学没安好心，一般特殊放假这等美事多半就伴随这一些“小任务”出现。

“喔，放心放心，不是什么作文，卷子。只是让你们好好花点时间陪陪自己的父亲，这种机会不可多得。另外，下周五的礼堂演讲还需要几名同学参加，我想，这次的陪伴父亲应该会让你们有很多话可说，所以……嗯，就这样。”

叫苦声立马收住，所有的龙都不约而同地“正襟危坐”，低头看着桌子抽屉以下的地方。

废话！与这种事比起来，他们肯定更愿意多做几套“小练习”——上台演讲，而且还是在礼堂当着一个年级的家长、老师、同学！简直是谋财害命！

不过莫尔老师才不会考虑这些。

“扎克，你第一个。”

“什么？老师，我，我……”坐在教室角落里的雄性黑龙惊得“拍案而起”， 一个劲儿的向金龙求情，“老师我不想去……”

“诶，扎克，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整天都埋在书里面，想要练练嘴上功夫吗？这次完全能够展示你耍嘴皮子的功力啊！”

于是，这条凭实力成绩倒数第一的黑龙，无法争辩，不得不哭丧着脸坐了下去，收拾书包。

“嗯……艾德，你也可以去。”

“啊？！我？蓝龙艾德也想挣扎一下。

“是的，艾德。你刚才课间不是在说你父亲刚从华夏龙都回来吗？正好你回去和他聊一聊，下周就权当给我们讲故事听吧——毕竟你讲故事的能力和扎克同学的水平不相上下啊。”

“这……”艾德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任何推脱之辞，只好无奈地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书人”的苦差事。

“好了，前两个都是男生，女生们有谁想来试一下吗？”金龙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12班的雌龙们。

可惜，一向积极的12班女生们，这一次一条龙都没举手，连那几个平时比较活泼开朗的都没好意思。而莫尔老师知道雌龙爱面子，也不准备点名钦定了。

“贾斯坦，你最后一个。”

火龙又愣了一下，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走神，而是对这个决定的不解。扎克和艾德入选，可以理解——扎克成绩不好，口才一流，正好遗传他父亲，其父是当地一档著名脱口秀的主持；而艾德·潘出自历史考古世家，父亲詹森·潘是龙族历史研究教授，同时艾德也确实对考古、野史特别有兴趣。可是，他贾斯坦·科林的父亲，不过是个年近50的丧偶农场主，甚至文化水平都只有高中——要说的话，这场“父亲秀” 哪里轮得上他呢？班里每条龙的父亲都是比农场主更高级的角色。

下等人歧视？！

安静了，静的可怕，与教室外面沸腾的放学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不是因为身份或者地位的问题，你不妨当成一次普通的家庭作业。而且，不论怎样，每个条龙的父亲都有值得被讲述的地方。”莫尔老师似乎早就料到贾斯坦会怎么想，不过他并不准备再多做解释。

然后，讲台上的金龙把整理好的试卷搁在第一排文学课代表桌子上，抬起头扫视了一眼教室，竟毫无波澜地说了句：“出去。”

贾斯坦捏紧了拳头——这老金龙居然这样？还要他滚出去？岂有此理！“我说了，出去。”金龙又重复了一遍。

贾斯坦眼中的怒火快要喷发出来了。虽然他贾斯坦·科林一般不会顶撞师长，但今天他要准备倔到底了！

“娜娜，还要我重复几次？即使已经放学了，也不能随意进入别班教室，这是规矩。”

嗯？娜娜，这不是……

“啊呀，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完全没声音啊？”终于从千斤重的气氛中回过神来的艾德转过身去一看，小声地惊叫了出来。

贾斯坦听海龙这么一嘀咕，才发觉莫尔老师并没有在对他说话。于是他也转过头看向教室后面。

在黑龙扎克座位后的过道上，一条全身银鳞覆盖的年轻雌龙正双手环抱，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发现自己的目光与她相撞，火龙赶紧羞愧地移开视线，转回身，看向莫尔。

金龙见赶不走银龙，只好无奈地挥挥手：“下课吧，下课吧。”根本就没把贾斯坦的小情绪放在心上。

一群早就收拾好的男生女生眨眼间便“逃出”了教室，谁都不敢多看这条尽管美若天仙的银龙一眼，走的时候艾德还一脸“保重兄弟”地拍了拍贾斯坦的肩膀。很显然，这帮子小混蛋是要把贾斯坦留给金龙莫尔的女儿娜瑞好好收拾一顿——哦，娜瑞是去年和前年军队拳击、文学竞赛的第一名——美其名曰，成龙之美。

不过，谢天谢地，银龙并没有表现出要教训贾斯坦的意图——或许她也知道这样做完全是浪费时间，还落得个“欺负”男同学的暧昧名声——总之，她收起了那副刻薄的表情，对他微微笑了笑：“恭喜你，贾斯坦，你的文学功底很厉害。我想我们可以找机会彼此交流一下关于文学的研究与发展，嗯，我很期待。

火龙一时语塞，只能打着哈哈礼貌性地——至少他看来是的——回答道：“谢谢，啊，谢谢，我会找机会的……嗯，娜瑞同学。”

雌龙眯起眼睛，真正地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让贾斯坦不禁猜想：她是对所有的龙都这样还是喜欢的龙才如此，如果是后者……

“别做白日梦了，贾斯坦，你还没到那种令龙一见钟情的地步。”讲台上收拾文件的金龙看穿了贾斯坦的心思，善意地解释道，“娜娜习惯了这样，女生对你笑并不代表她们喜欢你。”

“算了吧，爸爸，你就别再为难贾斯坦了，看看你还给他安排了什么讨厌的任务？”娜瑞径直从火龙身边走过，经过他的时候还不忘对他俏皮地眨眨眼睛。

贾斯坦嗅着银龙走过时带来的一阵清香，把刚才的“屈辱”全部都忘在脑后了：“呃，没事没事，我可以解决的。对，我会想办法，我是说，莫尔老师给我布置的任务我一定会完成。”

银龙转过头来，看了看紧张地抓着龙角的贾斯坦，然后“咯咯”地笑了出来。

“娜娜，行了，适可而止啊。贾斯坦还要专心保持他的文学第一名呢，你可别让他在这个关键时候成为你的‘小跟班’了。你在1班都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是收敛一点，少说两句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金龙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脑袋，恰是生气地数落着她，完全不在乎这间教室里还站着另一条差点坠入情网的火龙。

“好好好，我知道了爸爸，别再拿那种哄小龙的手段来揶揄我了，我保证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好吧——而且，时刻保持适当的微笑好像是你先教给我的吧，还叫我一定要记住！”娜瑞轻轻拍开莫尔的手，极不情愿地承认错误。

 “嗯嗯，只要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毕竟我的小娜娜是个守信用的好孩子。”金龙眯起眼，宠溺地用嘴吻蹭了蹭银龙的脸颊。

贾斯坦在一旁都看呆了，完全忘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回避的。

“爸，贾斯坦他们都有这个‘特别的小作业’，为什么我们班没有？”银龙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父亲的亲热，转而提起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被外人看见的那种羞涩感。

“啊，这个呀，只是我一时兴起——开玩笑啦，其实是下周礼堂演讲轮到我们班了，而且这群小家伙又不会准备素材，所以我就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他们布置下去了。”说到这里，金龙瞟了一眼刚刚背起书包，准备跑路的贾斯坦，故意提高了音量，“顺便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真正的父爱，让他们学会点龙生道理。”

“哼，好吧，看来我是没有机会跟贾斯坦较量了——你说是吧，贾斯坦？”银龙说着，转过身去一把拉住想要从她身后溜走的火龙，依旧满脸微笑。

“啊，是是是，我也很遗憾……那个，娜瑞，能放开我吗？我想……我得走了，你和莫尔老师慢慢聊……”

“贾斯坦。”

“啊？怎么了，老师？”贾斯坦见金龙喊住了自己，停下了挣脱银龙的动作，看向莫尔。

“其实，今天中午……”金龙张着嘴，但犹豫了一会儿又闭上不在接着说，“算了……这样，贾斯坦，回去以后想好了演讲要讲什么之后，用短信把你要讲的内容大纲短信发给我，明白了吗？”

贾斯坦疑惑地点了点头。莫尔老师有什么想跟他说的？为什么他要说“今天中午”？有什么要紧事吗？

但金龙都没有开口，他也不好再问，于是道了声谢，准备离开。

“霸王龙（贾斯坦昵称，因为Justan中有stan这个霸王龙名字），等一下，帮我把我的书包提着，我有东西要拿。”娜瑞不等贾斯坦同意，便把书包塞进他手里，然后径自拉开拉链，从溢着墨香味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盘曲起来的东方龙玩偶，交给了金龙。

“父亲节快乐，爸爸！这是我和妈妈前几天一起缝的一个颈枕，你不是说这段时间脖子疼吗，所以我们就给你准备了这个。”

“啊，噢，谢谢，我的小宝贝，你和妈妈真是贴心。”金龙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会收到自己女儿和妻子缝制的颈枕。

“那是那是，我除了学校的一堆破事外当然还要考虑你这个一天不注意身体的校长爸爸啊。”娜瑞边说着，边伸出手理了理金龙不事打理的龙须。

“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少让你这个小宝贝和家里的女王操心。谢谢，我很喜欢你们的礼物！”莫尔老师脸上被那“父亲的成就感”式笑容挤满，连沿着下颚长满的龙鬃都跟着抖动起来。那对墨黑的眼瞳里反射出的，是有别于老师爱学生的感情——

这是一个父亲真正的感动。

贾斯坦如此想着。他很为莫尔老师一家高兴，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不知何时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就像盘区的树根般爬满整个心房。

噢，他才不愿意想起自己的父亲，但泰斯·科林这个名字总是摆脱不了。他不想想起来。但看着金龙父女拥抱的场面让他再也无法摆脱这个名字的纠缠，还有那条龙的身影。

唔……自从前年进入高中以来，他就再也没回过离小镇10英里的那座农场，也很少那个农场主通电话了。

不为什么，他只是觉得那条龙不够格，不是个厉害人物，也不配披着披风拯救世界。

“嗯，我明白，但是学校规定了家长不能随意进入教学楼的班级，而且也不允许给老师送礼——不不，我不会收，莫尔老师更不会收，您就不要为难我了，请您稍事等待，莫尔老师和贾斯坦马上就会出来。”

走廊里传来的大嗓门青龙薄维娟老师的声音将贾斯坦唤回了现实。

{2}

“喔，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把板凳摔坏了。我再去买一个就是了，不用你操心。”

“别，买板凳要多花钱，给我几天时间我就可以把它修好。”

“不用……我说了不用！” 

……

“噢，不，怎么是他？”贾斯坦虽然走在金龙父女后面，但当他瞥见那一抹火红色的鬃毛时就觉得“大事不妙”。

“啊，莫尔老师，您好！”那条火红色的龙一看见莫尔便绕过还想阻拦他的薄维娟老师，赶紧走上前来点头哈腰地问好。

“嗯？哦，是科林先生啊，您好！”金龙认出了眼前这条中年火龙，也和他问好，握了握手。

“莫尔老师，请问贾斯坦在吗？”

“贾斯坦当然在了。”莫尔眯了眯眼，让到一旁，“这……嗯？喂，贾斯坦，你走那边干什么？快回来，那边的出口已经关了。”

噢，不！怎么会这样？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他想来添什么乱？

天啊，贾斯坦，他是你父亲啊。但是，不，他一点都不称职，他根本不是他心中的英雄！

“贾斯坦……”泰斯·科林看着极不情愿地回到金龙身边的年轻火龙，局促地唤了声他的名字，显得极其生疏——好像再不叫他的名字，就要永远忘记一样。

可事实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好了，贾斯坦，你父亲来接你了，该走了。”金龙拍了拍贾斯坦的肩膀示意他去跟泰斯一起离开。

但贾斯坦并没有动。

“莫尔老师，我能先跟您说点事吗？”泰斯倒是还不急，提出想要跟金龙借一步说话。

“好的好的，有什么事您只管说，但先把手中的东西收着。”

“这……”

“唉。”金龙主动走上前来，接过泰斯提着的那袋“礼物”，转而交给薄老师，然后拉着火龙来到一旁的窗边，“科林先生……”

……

“霸王龙，有些事情我不好跟你直说，但是作为同学，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太固执于某些事情了。‘履不必同，期于适足；治不必同，斯于利民。’这段东方文学里的话说得很好，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娜瑞在校门口，拉住正要坐上车的贾斯坦的手，向他叮嘱道。

贾斯坦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也许大家都认为是他错了，但是这所有的一切，能怪他吗？难道父亲就不应该承担责任吗？难道他就理所当然地该是孩子心中的英雄吗？

啊，他多么希望自己就干脆像其他孩子一样思维简单一点，单纯地崇拜尊敬着自己的父亲。也许那条坐在主驾驶的龙确实有闪光的地方，但贾斯坦认为自己并没有看到。他侧着头，看着窗外不停后退的披风镇街景，想了很多。

他知道泰斯今天来学校，肯定是因为莫尔老师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文学比赛得了第一名，然后再跟他说自己马上要升大学然后要可以申请什么大学之类的事情——哼，贾斯坦自己可一点都不需要这样的特别关怀，莫尔老师可真是自作多情了——但，为什么看到父亲的那一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感和安全感？好吧，泰斯·科林确实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这个家的事情，但是要获得理解……不，不是现在。

“阿贾，莫尔老师说你的成绩没有问题，完全可以去申请弗雷姆斯大学——那里很多的教授都是火龙，他们教的东西更适合火龙学习。”

贾斯坦转了转眼珠子：唉，这家伙又开始套近乎了。但，出于某种贾斯坦自己也无法明确的原因，他的嘴背叛了他：

“嗯，我知道，我会去看看的。”

嗯，我知道，我会尽早脱离你的。

“弗雷姆斯大学是个好地方……我年轻时去过几次……那儿很美……有好多优秀的龙……我也就是在那里遇见塔拉的……哦，我……”

贾斯坦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摆了摆手——父亲可真是学会小心翼翼了，他是觉得贾斯坦会因为母亲的事而发火？噷，幼稚，他从来没有因为母亲的死而责怪过泰斯。他本就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儿，没有那个父亲能够为世界除暴安良，也不会穿着披风击败坏人，更不读心或者悬浮术……

这辆老爷车里安静了下来，没有奢侈的欢声笑语，只有那老得掉牙的发动机传出的“砰砰”声倒还能掩盖那尴尬的沉默。

车子驶上了通往镇外的水泥小路，并没有如贾斯坦所希望的那样径直开回披风镇44号——科林一家6年前一起住的房子。

啊哦，看来泰斯是准备直接把他接回农场了——贾斯坦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既然都开车来接了怎么能没有点“企图”呢？话说回来，泰斯·科林的农场经营得也不差，至少在披风镇人尽皆知嘛——嗯？要这么说的话，自己的父亲也算是条“有头有脸”的龙了。

想到这儿，贾斯坦的心理稍微平衡了一点，不管怎么说父亲还是对这个小镇有不可或缺的作用，提供的粮食及农产品对全镇的龙们都算是不可或缺的。

对了，听说地龙乔伊的咖啡厅最近需要很多的小麦粉和牛奶，从大城市运送原料成本太高……也许等会儿有时间可以跟父亲说说乔伊的需要，算是还乔伊每周给他免费提供两杯咖啡的回报。

还有，薄维娟老师也需要一些鸡蛋和牛奶，她的母亲最近需要补充高蛋白食物，农场里也应该有。

噢噢，贾斯坦好像记得艾德最近总是在叫嚷着要吃牛肉，但是他父亲詹森一直都不喜欢牛这种生物，所以……该是个不错的机会。

贾斯坦还想起了很多龙的需要，他们有的专门找过贾斯坦，有的被贾斯坦听说到，还有的可能不好意思开口……

“All my friends!Come right in……”

突然响起的音乐声惊醒了正在筹划“公益事业”的贾斯坦。原来是泰斯打开了车子里的收音机，里面电台正在播放猫头鹰之城的《All my friends》——正常，父亲一直都喜欢流行和摇滚，这次肯定是有备而来的——毕竟贾斯坦在去年暑假跟泰斯通话时无意中透露了自己喜欢猫头鹰之城的歌，然后不久便收到了一张精选集。

这音乐让他感觉很舒服，心情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把声音开大一些，快被引擎声盖过了。”贾斯坦指着那个他怎么也捣鼓不来的老式车载收音机，让父亲调一调音量。

毫无疑问，泰斯非常高兴自己儿子能开口请自己帮忙，殷切地把音量调到贾斯坦说好为止。

“孩子，晚上想吃些什么？想要带些什么回学校？”泰斯转过头来，满脸微笑地看着享受音乐的贾斯坦，希望自己能够趁着儿子高兴的时候搭上话。

“噢，我啊，随便……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啊？这样啊……”显然，“随便”并不是泰斯喜欢的答案。那张已显现出岁月痕迹的脸上，笑容慢慢消散，失落取而代之。

车子依旧这样开着，但少了刚才轻快的感觉。

贾斯坦悄悄地瞥了一眼父亲，看到了他那失望挫败的神情。很奇怪，贾斯坦并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胜利感，反而感觉到了巨大的愧疚感。不，他不想这么简单的妥协，有些事情不是说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他不想让父亲觉得自己的感情很“便宜”——他不想安慰父亲，他放不下来面子。

“有西瓜吗？”该死，他不想主动安慰父亲的。

“呃？哦！有有有！刚刚成熟一个星期呢！今天晚上我就去地里摘！想要多少都可以！啊，你不知道今年的西瓜长得很好，前天我摘了一个尝了尝，很甜的！唉，其他年西瓜总是被鸟和虫吃了，唯独今年我弄了些东方的驱虫草和捕鸟网才消停了些。要不我专门开车给你运一车西瓜到镇上？这样大家都可以来吃……”泰斯一激动，话像水闸被打开了一样，不停地往外吐。

“啊诶，打住！我只是问有没有西瓜，没问其他那一大堆事情。”贾斯坦不禁翻了个白眼，赶紧打断了父亲的“长篇大论”。

不出所料，立即收嘴——嗨呀，可真是……

于是乎，车里又安静了一会下来。

远离了略显喧闹的小镇中心，驶在宁静的郊外水泥路上，清风拂面。父子俩的龙鬃随着从车窗吹进的凉风而不断舞动——红色的老轿车，红色的太阳，红色的龙……

{3}

“他没有抓过歹徒。”

“那他会魔法，悬浮术吗？”

“不会。”

“那他会像超人一样穿着披风拯救世界吗？”

“不会。”

“那他还会什么？”

“嗯……他会机械维修……他还会养动物，还有种庄稼……总之，他还会很多东西。”

……

“唔！”

“哦，我们已经到了。你在车上睡着了，所以我就帮你先把东西都搬进屋里，放心，没动过你的东西。”

泰斯帮刚刚睡醒的贾斯坦打开车门，满脸笑容的解释道。现在快到下午四点了，在农场这座没有门的停车小仓库里，西垂的太阳泛着逐渐绚烂的红光。

贾斯坦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在车里睡久了感觉整条龙都是软绵绵的。不过贾斯坦最终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靠着车门歇了好几分钟才适应。

“以后在车上不要睡太久，车里空气不好，而且也不像床上这么舒服。要不要我扶你去你的房间休息一会儿？”泰斯依旧不知疲惫地关心着贾斯坦，希望自己能把一切都给他做好。

但贾斯坦露出的不耐烦的表情让泰斯又打起了退堂鼓，伸出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好吧，扶我一下，我腿给睡麻了。”

真是不可思议，连贾斯坦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说——他的腿好着呢，哪里睡麻了，只不过是……心麻了而已。

父亲很激动，赶紧拉住儿子的手臂，小心但快速地向屋里挪去，那急切的动作完完全全地把他小孩子般快活的心理暴露在外。

看到父亲使劲装深沉而又做不到的样子，贾斯坦不禁觉得好笑。真是个不屈不挠的家伙，就这么想要讨自己欢心，这么想要让自己知道他有多爱他。贾斯坦依然记得，以前妈妈还在时，泰斯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他使劲地的想要触摸到自己儿子的世界，但总是被贾斯坦拒之门外。

“你的房间都给你翻新了一遍，就像三年前那样。不，应该还要更漂亮些。”一边扶着贾斯坦，泰斯一边给他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感觉一个小房间的翻新工作就像是建成了一个世界奇迹。

“对了，你小时候的那些东西我都给你打理了一下，也许你会需要它们的。”

“什么？我小时候的东西？”

“噢，那个……是你搬走前留下的东西，还有一些你用坏了的，想扔掉的东西。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花了几个月空闲来当做娱乐活动而已，还有几件没做完，放在工作室里的。”泰斯喜欢把旧的东西拿来翻新，甚至可以为此就在他的工作室捣鼓上一整天。

……

当贾斯坦看到自己的房间时，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啊，这简直就是记忆博物馆！年轻火龙很激动，一下子就挣开父亲的手，冲进房间，刚才的“腿麻”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龙神！你看这东方龙木雕，尽管捏在手掌上也略显娇小，但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见。经过了这么多年，木雕的棕黑外皮已经褪色很多，可是这件木雕依然是母亲出差华夏龙都的证明，以及贾斯坦8岁那年最记忆犹新的的东西。他还记得，塔拉忙忙慌慌地从机场打电话回来给泰斯，想在在贾斯坦晚上八点钟的生日派对之前赶到。而因为那天还下大雨，是父亲泰斯开了十几英里的车把着急的塔拉接回来，到家时已经九点了，大家为了等夫妻俩一直都忍着没有吃蛋糕，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起看着电影。

放下了那个木雕，贾斯坦立马看到了摆在一旁装了裱的照片——是父亲5年前与家里的拉布拉多猎犬松树的合照。更早的时候贾斯坦跟父亲说想养一条小狗，然后便有了聪明又贴心的松树。那时都是父亲主掌松树的训练和起居，而小贾斯坦就负责跟松树撒欢玩闹。松树很厉害，帮他们除掉了好多偷吃庄稼老鼠和野兔，也帮过健忘的塔拉找到过好多东西。以前，贾斯坦一直觉得泰斯不知道怎么哭，一直到四年前松树为了看守小麦田而中暑而死的夏天。

“贾斯坦，如果你喜欢这些东西，后天回学校的时候可以把它们搬走。”泰斯扶着门框站在那儿，看着贾斯坦因为那些东西而想起当年的事情，说道。

“不。”贾斯坦把照片放回原位，站起身，转过来，看着中年火龙，说，“这些东西本就属于这里，我不想把它们带走。”

泰斯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其实这里早就装不下了，剩下的东西我都准备放在工作室里，如果你搬走那些你一直想要拿回去的东西，可能卧室就放的下了。”

想要拿回去的东西？

“我在想，也许你最想要的，就是这张凳子了。”

什么？！

说着泰斯从门外不知什么地方搬出了一张十分违和的凳子，说违和，是因为这张凳子很小，就是那种很老旧的四脚小板凳,给小龙坐或者抱着小龙的龙坐都可以。上面的防护漆显然是近段时间才刷好的，其中一根脚也很明显是断掉之后重新补上的。

贾斯坦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小板凳，端在手中轻柔地抚摸那凳面一层磨损过无数次的漆，嗅到了一股浓浓的木头味儿，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可忽视的汗水味道。以前，贾斯坦很讨厌汗臭味，现在他依然不喜欢，但他开始珍惜这种味道了，只因为它来自自己的父亲。

也许，一切都会变改变。

毕竟泰斯·科林为了和自己的儿子重回当年的亲密，想重新得到儿子的认可，做出了这么多努力，放得下自己作为雄性火龙的尊严去求老师，学着让儿子认可自己的喜好和口味。

那么，贾斯坦自己呢？

……

“唔哈……嗷嗷！”

“哈哈，我的小宝贝，你是不是又想挠痒痒啦？”

“欧唔——哈呀！”

“好好好，看你这样子准是你妈妈又没时间陪你玩了是不是？来，等我坐到板凳上再陪你好好玩……嗯对，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呼呼呼——哟唔！”

……

“爸，爸爸，为什么你总是喜欢玩，玩木头呢？”

“噢，这有什么呢？木头啊，也可以变成很多好玩的东西呢。”

“可是，可是木，木头只是那种……那种样子啊？”

“那小贾可就想得不够多啦，你看爸爸坐的板凳也是木头做的，有了它就可以让爸爸抱着贾斯坦玩啊。”

“哇！爸爸好厉害，爸爸有超能力！”

……

“怎么了，贾斯坦？”

“没什么，只是把板凳摔坏了，我会去买个新的。”

“别，买板凳还要多花钱，我可以把它修好。”

“不用，你不需要操心，反正我现在已经不会，也不能让你抱着坐在板凳上讲故事了。”

“可是，我可以把它修好，只是我想修……”

“唉，好好好，赶快拿走，省的我还自己去扔。”

……

一切都会变，是这样的，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经历而已。

{4}

“爸，父亲节快乐。”

“哈？哦，对，今天是父亲节，怪不得莫尔老师给你们提前了半天放假。”

“哼，是啊，他就因为这件事让我下周去演讲，真是麻烦……”

“呀，这可是个好机会呢，多锻炼锻炼是好事，我到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你上台讲话。”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你考虑过我是有多么拒绝吗？这件事可是跟你脱不开关系的，你要我讲你的什么？讲你会修车？讲你会做木工？是个会打理的农场主？是个喜欢摇滚乐的老家伙？”

“哈哈……我有什么好讲的？要这么说来的话，莫尔老师真是为难你了。我想想……嗯，你可以考虑讲讲那年我是怎么和松树把整个农场得老鼠斩草除根的事情，或者再加上我那次忙着运鲜牛奶到镇上结果不小心把你妈妈锁在了牛棚里一整天。反正你要讲我的话就多讲讲笑话吧，我倒是不介意让全年级在听我儿子讲故事的时候笑笑，毕竟这是我一个父亲值得回忆的事，而且这也是让他们不睡觉的最好办法。”

“噗嗤……爸，你可真是……哈哈哈……我倒是没有发觉你这么有幽默感。不过你说的那些事情都还不错，可以拿来讲一讲。”

“好，没问题，随意发挥。下周我要是有空……不，我一定会抽时间来的。”

贾斯坦小心地坐在那张小板凳上，看着前面站在老爷车旁，插着腰，欣赏夕阳的父亲，不禁感觉到一阵释然和骄傲。

你看到他多厉害了，他会这样，也会那样，只是不会魔法，不穿披风而已。

“我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场主，连文化水平也只有高中。你的那些同学的爸爸都很厉害，我一个也比不上，可是别龙的生活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何必在意那些让别龙去议论的东西呢？所以……”

“所以我才能为此而庆幸，所以我才为我有这样一个特别的父亲而骄傲。”贾斯坦忍不住尴尬地搓了搓脸——哦，这实在太肉麻了，“你说对吧？”

泰斯·科林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地转过身来，打量着自己那已经长大的孩子，然后伸出手似是亲昵地揉了揉贾斯坦背后龙鬃。因为逆着光，所以贾斯坦看不清楚父亲的脸上是微笑还是悲伤，但他对前者很有把握，毕竟那只粗糙的爪子虽然有接近三年没有这样接触他，但那种属于爱你的龙的力度你永远也忘不掉——那种来自一座大山的厚重感和安全感。

“我喜欢听你说这种肉麻的话，虽然听起来充满泥土的感觉（你应该知道翻译成网红表达是什么），但是这本就是一家龙该做的事——我当年就是没有这么多机会跟你妈妈好好说说这些话，我一直都很遗憾。”

泰斯从不把爱挂在嘴边，但贾斯坦可以感受道他心中浓浓的爱意——妈妈，也许你也和我有一样的看法吧。

“滴滴，滴滴——”

贾斯坦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霸王龙，我是娜瑞。没别的事，就是想告诉你尽快把要讲的东西发给我爸。你们班上的艾德·潘和扎克·罗奇都已经给我爸发短信说了要讲的大致内容了。”

贾斯坦愣了一愣，就为了这件事？而且她是怎么要到他的号码的？好吧，管他呢，把东西发过去就行了。

但正当贾斯坦准备编写发送给莫尔老师的短信时，娜瑞的聊天窗口又发送过来一条消息：

“我给你想了个题目——《不是所有的英雄都穿着披风》。是不是很有文学韵味？（）”

贾斯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一旁的泰斯都想一探究竟——当然，他当然不会来看孩子的手机。

“嗯嗯，娜瑞大佬说得对，我就用这个题目啊。”

不，其实这个题目真的不错，真的不是所有的英雄都得穿披风。

……

“叮咚——”

“嗯？噢，是贾斯坦发来消息，哈这孩子终于想通了。”金龙从书桌前站起身来，看着手机上满满一屏幕的短信，笑容立即在脸上绽开了。

“这不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吗？他只是有点固执和伤心而已。当他真正意识到父亲对于他的意义之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嘛。那用得着那么激动呢，爸爸？”坐在一旁摆弄手机的娜瑞看着自己父亲开心的样子，不住抹了一把脸。

“说是这么说，但真正明白之后，一切还是大不一样了。”莫尔摘下鼻梁上眼镜，如释重负般感慨道。

……

“爸，你这辆车有多久的历史了？感觉至少不下20年了吧？”

“当然老啦，整整23年啦！我年轻时你爷爷买给我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泰斯拍了拍保养得光洁如新的引擎盖，自豪地诉说着这辆老爷车的历史。

“诶，要不要来试试？”

“试试？教我开车？”

“嗯……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的话——当然啦，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不用担心。”

“谁说我不想学开车了？学会之后既能去炫耀又能带着以后的女朋友出去兜风，多好啊。”

“你这小崽子，这么快就想着想哪儿的啦？不过有我当年的风范。来吧，上驾驶位，我来教你，保准两天教会！”

“哟，夸下海口了啊，可不许半途跑路哈，不然学费加倍退还！”

“好，爽快，来来来，我跟你讲一些基础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