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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

篝火边的白龙 by 弗雷德•白龙

2018-11-2 06:31

当夜幕渐渐褪去,群星开始变得黯淡时,伊利特就知道自己应该起床了。和其他孩子不同,他并不喜欢睡懒觉。他每天都会在太阳升起前跑到海边,坐在沙滩上兴奋地等待着日出,他希望看到“那条火龙喷火的样子”。他的这个习惯全是拜他祖父所赐。

伊利特祖父的房间里挂着一张早已过时的地图,那上面标注的许多“未知区域”现在都已探明。没人知道这个老人把这张地图留下来的意义,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但除了伊利特以外的任何人如果试着去碰这张地图都会让这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发疯。每一次伊利特去找他的祖父玩,他的祖父都会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地方,将那些尘封已久的故事娓娓道来。那幅地图上依旧留有神话的痕迹,在地图的边缘仍然可以找到传说中的生物和神迹。这些东西也都出现在了祖父的故事中。曾经有一次,他指着地图最东方的一条红龙告诉伊利特,那条龙每天都会吐出一个巨大的火球,那就是太阳,他喷吐出的火焰造就了晨曦与晚霞,火球划过天空留下的残骸化作了夜晚的明月。现在没有人还会相信这一套了,这个世界是个球形的几乎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尤其是年轻人。但是伊利特仍旧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并且坚称“每天早上都能看到那条龙吐火球的样子。”伊利特会一直注视着太阳直到它完全从海面上升起来,因为到那时火龙就回到他的巢穴休息了。

“嘿!呆子!”伊利特的后脑被狠狠地拍了一下。“又跑过来看那只大蜥蜴了?”

伊利特没有理会那个孩子。他叫丹,在这个镇子里孩子中他的功课是最好的。不过他和伊利特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在外人看来他们是经常一起闹着玩的朋友,但是在他们自己看来对方只是想和自己拌嘴而已。

“得了吧,伊利特。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种东西。”

“不!他存在!地图上都把他画出来了!”伊利特面红耳赤地争辩道。

“天哪,我到底要告诉你多少遍,那都是古人因为没有足够的科学知识想象出来的,现实中根本没有那些东西。”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胡说!”伊利特从沙滩上爬起来,双手紧紧握着拳。“你这样说只是因为你看不见!他就在那里!”他指向太阳刚刚升起的方向。

“全世界只有你看得到。”丹摊开手耸了耸肩,眉毛嘲弄着向上扬起。“拜托,我们伟大的探险家已经到达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这个世界的最东端——就是这个大陆的西面。这个世界是圆的。”他摆出一副学者的姿态,用一种蔑视的眼光看着伊利特。

“他们都是骗子!他们只是……只是兜了个圈子而已!”伊利特委屈得几乎都要哭出来。

“算了,和你这样的呆瓜争论也没用。别浪费我的时间了,我要去研究这个世界最深奥的道理了。再见,白日梦先生。”丹以一种他自认为很帅的方式转过身准备离开,却听到伊利特在大声的叫喊着自己的名字。

“你能不能……”丹很不屑地转过头去,但是当他看到伊利特的表情时,他不确定接下来的话到底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我告诉你!丹!我有一天一定会坐着一艘大船,到达世界的尽头,把那条龙带回来给你看!”

丹被伊利特地这副样子吓住了,只是不住地点头,一点点向后挪动着。“好吧……好吧……到时候我会过来看的……但我现在真的要走了……”丹说完便拔腿向镇里跑去。当丹消失在伊利特的视野中后,他瘫坐在沙滩上,泪眼汪汪地注视着海天交接的地方,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远航的计划。

在老师和家长的眼里伊利特不算是一个坏学生,他只是讨厌在教室里坐着而已。所以他经常翘课,他的功课自然而然就很难看,但是镇子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如果他真的把精力放在功课上,他并不会比丹差到哪里去,甚至可能比他还要好。当然,这只是如果,伊利特更倾向于把教室里的无聊时间花在四处闲逛上。

这个镇子原本是一个渔村,直到现在大半个镇子也都在为渔业服务。穿着简单的水手随处可见,他们聊着自己可能并不会见上几面的所谓“情人”,互相讲述着半真半假的海上奇遇并指出对方是在瞎扯。这些故事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水手们总是能把它们讲得绘声绘色,无论多么荒诞的故事从他们的口中讲出来也好像是真的一样。人们在忙碌的空当尤其爱听这些故事,特别是孩子们,所以镇上大部分孩子都渴望能够从事一份可以出海的工作,包括伊利特,像丹那样的孩子是个例外。

“……当时那天瞬间就黑了下来,那可真的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我们的船在山一样高的浪里面挣扎着,你们根本不知道那条船上都乱成生么样子了。诶,我说这位伙计,你可别笑,穿上那鹦鹉那会可能都比你强……”

酒馆是大部分水手上岸后的第一个去处,他们会把身上大部分钱花在这里,只要一高兴他们就会倚在门口大谈特谈。酒馆老板倒也喜欢这样,这些水手在这里可以给他们带去不少额外的人气,同时也能给他们增加一些收入。伊利特去的有些晚,小酒馆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他还是靠着自己小巧的身段挤到了最前面,那里还蹲着几个同他一样不愿上学的孩子。

“……然后那家伙用它的触手卷住了我们的船,我可不是开玩笑啊,那东西比这条接还要粗,那些个吸盘里面还有牙齿在啃甲板咧。”

“别吹了,哪有那种东西。”人墙外一个刚忙活完的鞋匠满不在乎地喊道。

“你要不信,瞧瞧这个——”那个水手把那个和他大臂一般粗的木酒杯放到一边,掀起了他的衣服,背过身去,人群中立刻传出了阵阵惊叹,伊利特更是瞪大了眼睛,下巴好像要掉到地上。那个水手的背后几乎被一个圆形的疤痕填满。“瞧见了吧?这就是那家伙留下的。”他满脸骄傲地转回身来,放下衣服,拿起酒杯闷了一大口。

“先生!先生!”伊利特突然兴奋地举起右手,兴奋地叫喊着。

“哦,别那么激动,我看到你了小家伙,有什么问题吗?”水手走到伊利特面前蹲下来,好让他们能够平视对方的眼睛。

“那个,请问,你到过世界的最东方吗?”

“世界的最东方,是吗?小家伙?”水手用他粗大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伊利特的头发。

“是的,我爷爷告诉那里有一条巨大的火龙,就是他创造了天空上的一切。”

伊利特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传出了隐隐约约的笑声。尤其是前面的那几个孩子,他们其中有的甚至躺到了地上。伊利特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人群,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但是那些笑声听起来和丹在嘲弄他时一样,充满了不屑。伊利特飘忽不定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水手的眼中,迷茫而又无助。水手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发出嘲弄的笑声,只是微笑着抬起头看了看大笑的人群,又转回头来,对伊利特轻轻地摇了摇头。

“抱歉,孩子,我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伊利特的目光黯淡了下来。水手缓缓起身,看了一眼天上的白云和飞掠过去的海鸥,继续向所有人大声说道:

“但是我相信的确有人曾经,或者将会去到那个遥远的地方,并且亲眼看见那条火龙。”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税收低下头,再一次注视着伊利特清水般的眼睛:“孩子,大洋之上总会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它们会很怪异、恐怖、危险,但同时那里也会有瑰丽的宝藏,也会有你所向往的东西。这就是我们即使明知困难重重也要出海的理由。”

伊利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水手见他这副样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留下两枚金币,朝着码头的方向扬长而去。

水手对伊利特说的话一直在他的小脑袋里回响着,他也一直惦记着跟丹许下的那个承诺。他自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去过学校,成天往码头跑,天真地盼望着有人能够借给他一艘大船,圆他的远航梦。自然,没有人愿意把船借给一个不及腰的孩子。人们大都只是逗逗他,在马上就要起航时给他一个不着边际的承诺罢了。但是伊利特并不想轻易放弃,他跑到一个已经满是垃圾的废弃码头,在一堆破烂里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他要自己造一艘船。这不是个容易的差事,但是他确实某种程度上做到了。他用那些别人不用的破烂拼凑出了一艘还算像模像样的小帆船。它看起来并不怎么结实,甚至没有舵,满是漏洞的帆也不能收起来或是调整方向。然而伊利特仍然相信只要风向合适,他很快就能到达世界的最东段,可能连一天都用不上。一天中午,在他认为风向合适的时候,他将那艘小船连同自己一齐推向了海中。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伊利特兴奋地看着逐渐远去的海岸线,心里无数次地想象着那条火龙可能的样子。仅仅几分钟后,他就连同自己的小船一起被一艘货船送回了港口。船员们以为他是一名落水的求助者。后来几次独自出海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更大的船送了回来。因此,他决定改变策略,寻找机会在夜晚出海。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他便等到了一个晴朗的夜晚,月亮看起来还仅仅是一把镰刀,这使得天上的星星看起来和沙滩上的黑色石头一样显眼。伊利特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房间里摸出来,门板页的尖叫和地板的呻吟在他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似乎一切能够发出声响的东西都在试着揭露他偷偷摸摸的行为。不过除了他以外没有人醒来。他飞快地跑向那个废弃的码头,几次出海失败后他又在那里造了一艘新的船。他左顾右盼,在确认附近没有人以后迫不及待地把船推入海中,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在用小桨划过层层波浪后,这艘小船便乘着风渐行渐远。暗淡的月光中船上的灯火都依稀可辨,伊利特警觉地观察着周围这些为数不多的大船。在夜幕当中,伊利特的这艘小船几乎不可能被看见,直到海岸线上微弱的灯光在伊利特眼中消失这艘小船也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他成功了,伊利特望着眼前几乎没有边际的海平面兴奋地想。现在需要的似乎仅仅是等待,时间将会把他送到目的地。

黑色的幕布开始缓缓撤去,遥远的东方渐渐泛起了白光。一瞬间,金色的碎片被撒到了海面上,如同一条没有尽头的小路。岸边不断回响着伊利特的名字,他不见了。他的家人发疯了一样满镇子找他,但却毫无踪迹。海滩上的踪迹早已被潮水冲淡,一点轮廓都没有留下。镇子里找遍了便到镇子外面去。这一家人还有几户邻居几乎跑遍了他们能去的所有地方,问过了他们能找到的每一个人,但都得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伊利特的母亲最后绝望地瘫坐到郊外的土地上,把头埋进丈夫的怀中,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念叨着儿子的乳名,后来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咒骂起来。一行人满脸失望,哭哭啼啼回到镇里的样子被放学回家的丹看到了。当他打听到事情的原委后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他也许知道伊利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正当他想将他的想法告诉人们时,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制止住了他:不,这太荒唐了。再说就算真是这样,告诉了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把那些傻话说出来。

混乱的一天很快就结束了。那一夜,伊利特一家都没能合眼,他们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使他们心神不宁,即使是天上那个如同破碎的瓷盘的月牙也是那么的刺眼。他们祈祷着第二天伊利特就会自己回来,但现实给予了他们沉重的一击。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依旧徒劳的寻找着,为此他们扔下了所有的活计,甚至忘记了吃饭,吃得最多的人也只不过是胡乱塞了一片粗面包而已。到了第三天,所有人都几近绝望,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独自在外这么久还有什么活下来的可能呢?但是他们还是要继续寻找,没什么原因,只是本能。当他们打开门准备继续毫无意义的寻找时,丹也几乎在同时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人们面前。

“伊利特……他……他回来了……”

没有任何迟疑,一家人跟着丹跑到了码头,一艘货船才刚刚停到那里没多久。几束焦急的目光在人群当中来回扫射着,他们最终在几个水手中间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伊利特!”他们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管别人咒骂的声音,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径直跑了过去。那几个水手见他们跑了过来,猜测他们应该是这个孩子的家人,便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伊力特躺在地上,头枕着一个麻袋,一动不动。伊力特的母亲跪在他的身边,呼唤着他的名字,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

“他没事,只是昏过去了。”一个水手站出来说。“把他带到一个暖和点的地方去,等他醒了再给他喂点东西就好了。麻烦你们告诉他,独自出海很危险,尤其是他还这么小,要想出海得再大些,下次不会再有人救他了。”

伊利特的母亲颤抖着抱起她的孩子,连声道谢,然后快步离开了码头。

水手说得不错,伊利特很快就醒了过来,只是有些虚弱,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是当他睁开眼时,人们从他眼里看到了过去不曾有过的黯淡。

不知是出于何种巧合,伊利特的祖父在那天晚上悄然去世了。

伊利特依旧会在每天早上坐在沙滩上看日出,打自那天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怎么说话。丹一直想和他说些什么,但一直找不到机会,或是说,没有胆量。他只是每天早上同伊利特一样来到沙滩上,远远地坐着,望向同一个方向,他始终没有开口。再后来,伊利特正式离开了学校,去码头帮工,这似乎让他在精神上恢复了不少。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跟随一艘货船出海,从那时起,他开始慢慢成为了一名水手。白驹过隙,伊利特很快就成长为一名青年,还有了一艘自己的船。他依然没有放弃儿时的梦想,只是不像以前那样到处都说罢了。每当他造访异国他乡,他总会站在甲板上眺望东方,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去到那里。

那一天并不遥远。

那一天,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到镇子上来,说是海军要来这里征兵。伊利特十分诧异,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海上职业。“海军是做什么的?”穿军装的人说了一大堆伊利特听不懂的词汇,但实际上他只想知道一件事:“当海军,去的地方远吗?”“非常远,年轻人。”那个人说着点了点头。“整个海洋都是我们的。”“那……”伊利特突然兴奋了起来。“能到世界的最东端吗?”那个人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拍了拍伊利特的肩膀。“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一个星期后,他带着东西去了城里的火车站。他还从未见过这种靠蒸汽驱动的交通工具,只在镇上听几个人提到过,他还听说这玩意能装到船上,他一直觉着难以置信。在月台上他好奇地打量着停在轨道上的一列列机车,时不时还有尖锐的汽笛声传过来。

“伊利特?”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伊利特迅速回过身,看到了满脸惊讶的丹。

“你怎么在这?”丹一路小跑来到伊利特跟前,疑惑地看着他拎着大包小包的样子。“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参军。”伊利特也看了看丹手里的木箱子。“你呢?”

“去内地,读书。”

“这倒是像你会干的事。”

伊利特有些憨厚地笑了笑,丹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心里不是什么滋味。

“你呢?又是为什么?”

“我?”伊利特看了看通向远方的两条铁轨,然后又将目光移回了丹的眼睛。

“他们告诉我加入海军的话可以到很远的地方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丹抿了抿嘴,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伊利特抢了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必再挖苦我了,丹。”

“不,伊利特,”丹耸起肩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他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对不起,从前对你说的那些话,”他瞥了伊利特一眼,但是马上又躲开了对方的目光。“从你独自出海后我一直想跟你道个歉,但是……一直没有这个勇气。”

伊利特十分惊讶地扬了扬眉,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好吧。”然后想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怪罪过你啊。”他们相互尴尬地笑了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伊利特看了眼旁边马上要启程的列车,在一声道别后,转身向那里走去。

“你会找到他的。”丹在伊利特登上火车的台阶后突然喊了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说出来的。“毕竟他被画在了地图上……如果用心的话……应该会找到的。”

火车缓缓地移动了起来,伊利特没有进入车厢,他把着车门旁的扶手,侧过身,微笑着看着丹,丹也同样在看着他,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直到对方消失在了视野中。

伊利特并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下车后他立马开始了训练,并且在一个月后登上了一艘巡洋舰。他同其他几个人一起负责一门防空炮,据说这是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因为这是防止他们口中“大美人”被击沉的关键,这支舰队就是要去支援那个大家伙的。

海上的生活对于伊利特而言并不算太难熬,食品和水的限量供应也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唯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事就是他必须时刻服从命令,哪怕是一些十分无礼的要求。他们的船,或者说整支舰队,在头几天都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他们所有人的值班时间都被延长了,他们才意识到这里处处潜伏着危机。虽然如此,大部分新兵仍然是满脸轻松的样子,毕竟他们还从未面临过真正的危险。

“这艘船真快。”伊利特坐在瞄准器的后面,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夜空。“我原来那艘船这么长时间顶多跑一半的航程。”

“那可不,这些铁家伙跑得可快了。”旁边的一个士兵应和道。

“别说闲话,都给我仔细盯好了。”一个比他们两个军衔略高一点的士官走了过来,嘴里还叼着根刚点燃的劣质烟。

“诶,哥们,来一根。”那个士兵伸出了手。

“谁跟你哥们?”士官吐了个烟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你这人……我告诉你,你要不给,我明儿就告诉长官。”

那士官见拗不过他,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烟盒递了过去。

“给给给,什么人嘛……”

士兵从里面抽出两支烟,一支自己叼着,另一支递向了伊利特。

“我不会抽。”伊利特摆了摆手。“我们那不兴这个。”

“真不抽?”

伊利特依旧摆着手。

“好吧。”士兵把那支烟自己收了起来,向士官借了个火后大口大口地抽了起来。

这是安静的一晚,是么事都没有发生,直到海天交接的地方泛起了红光时也是如此。伊利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这一班任务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该换下一班了,不过接班的那班人还没出现,估计还赖在船舱里不想出来。然而就在这时,士兵们却收到了回到战斗位置上的命令。伊利特不明不白地坐了回去,一晚上的疲惫让他对这件事相当不爽。他用瞄准器在天上找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有找到。而此时的甲板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点钟方向发现敌机!”

不知道是哪里传过来的声音,但是那个地方的确有几个小黑点。有几艘巡洋舰并没有等到敌机进入射程就已经开火,而伊利特并不想浪费弹药,这让与他同船的人们神经紧绷。

“你这家伙在想什么?”

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这样向他叫喊着,也听到了船上其它几门防空炮发出的火药爆裂的声音,但他还是等到敌机进入射程了以后才开火。

空中由弹道编织成的密集的网看起来似乎不可能被突破,事实上大部分战机也的确有所忌惮,冲在最前面的几架战机基本上都又重新拉升,有两架战机不是怎么幸运被打了下来。但是仍有几架战机突破了火力网进入了投弹范围,舰队中间瞬间多了几个巨大的水花;还有一艘巡洋舰的后甲板上被炸了个打洞,不过并不致命。一架飞机在投弹完成后被伊利特打了下来,上面的飞行员幸存了下来,成了俘虏。

第一波攻势基本结束,第二波攻势便立马展开,这一次一枚炸弹在伊利特的身边掀起了巨大的水花,舰体也有所倾斜,不过并没有伤到他或是这艘船。在这之后对方又展开了数波进攻,但是都没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仅剩的敌机最终返航,给舰队留下了喘息的机会。

“打得不错,小子。”舰长拍了拍伊利特的肩。这次被击落的敌机中近半数都是他打下来的。“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明天的早班。”

“是,长官。”伊利特敬了个军礼,走下舷梯回到了自己的舱室,躺在自己的小隔间里。他没用多长时间就昏昏睡去,但似乎也没用多长时间他就被战友叫醒了。伊利特立马跑上了甲板,此时的天空已微微发亮。

“你来晚了。”那个值晚班的士兵伸了个懒腰,懒懒散散地看着伊利特。

“不好意思,之前有点太累了。”伊利特快步跑了过去,但是那个士兵似乎并不打算下来。

“你看那里。”他指了指太阳升起的地方,伊利特循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他看到了那条龙,与以前不同,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他的头、他的身子、他的双翼,甚至是他的鳞片。

“他就在那……”伊利特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加班的最边缘。“我们能过去吗?”他回过头去问那个士兵。

“要不你以为我们要去哪?”那个士兵扬了扬眉,从防空炮后面跳了下来。伊利特虽然很兴奋,但还是不太相信他所看到的。这时,一个奇怪的念头用了上来:为什么他们要来找这条龙?他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自然很清楚,但其他人呢?为了杀他?没有这个必要。但还有别的理由吗?他陷入了沉思。不久,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然而环顾四周却一个人也没有发现,直到他感到有人在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快,伊利特,快起来,到甲板上去!”

他还在船舱里,这个兴奋的声音提醒他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到我值班了?”伊利特揉了揉眼睛,从自己的小隔间里钻了出来。

“是的,但是这不是重点,你难道不想看看那个大家伙吗?”

大家伙?伊利特心里一震,也许刚才的一切并不完全是梦。他立刻登上了甲板,几乎所有人都挤在了右舷。他穿过这些同他一样的士兵来到了最前面,但是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艘巨大的船,比周围的任何一艘都要大。它的甲板是平坦的,只有一侧立着一个塔一样的建筑。

“这就是他们说的‘大美人’。”刚才那个士兵从后面挤了上来。“海上再没有比这玩意更恐怖的了,甚至是战列舰。”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这艘船是他的似的。“有了她,我们的飞机就可以飞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嘿,怎么了?不舒服吗?”伊利特的脸上并没有其他人那样的兴奋,甚至还有一些失落。

“没有……只是有点饿了。下去吃点东西。”伊利特说完就离开了甲板,在下面对于其他人的讨论也没有丝毫兴趣。

差不多又过了将近一个月,这支庞大的舰队第一次与敌方的主力舰队展开战斗。这一次似乎是海面上的最后决战。双方都投入了巨大的兵力:对方有四个航母编队参加了这次战斗;这一边加上伊利特所在的舰队也有三艘航母投入了战斗。局指挥官所说还有两支航母编队被安排在另一条战线上战斗。这是一场硬仗,天上的飞机多得像是腐烂的肉周围的苍蝇。伊利特所在的巡洋舰是离航母最近的几艘船之一,从上面能清楚地看到不断升空的飞机,偶尔会有受损的飞机返航,但是绝大部分受损的飞机都撑不到这个时候。

“舰首起火!主炮受损!”再被一枚炸弹击中后前面传来了不详的消息。

“把火扑灭!让弹药远离明火!”

“加大防空火力,优先保护航母!”

“九点钟方向有一支轰炸机编队!”

……

守好自己眼前的空域就行,这是伊利特的想法。其它的自有别人负责。又一架试图接近航母的敌机被伊利特击落。

“鱼雷!左舷发现鱼雷!”

随后剧烈的震动传遍了整个船体。

“船舱进水!”

“修补漏洞!快!”

“引擎受损!我们失去动力了!”

“发现燃油泄露!”

“该死……”

随后是一架漏网的轰炸机。

“舰桥被毁!”

“船体倾斜!船体倾斜!”

“全员弃船!重复!全员弃船!”

有几个说不上是不是幸运的船员跳进了满是燃油的水中,伊利特并不在其中。当他跌跌撞撞地向上爬去时,船底的一系列爆炸将他震飞了出去,失去知觉,随后落入了因布满燃油而熊熊燃烧的海水中。

当他再一次醒来时,天还是黑的。他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哪,不过他敢确定自己应该是漂到了岸上,他的脸被沙子硌得生疼。他艰难地爬了起来,身上依然在痛。当他终于适应了这种光,他勉强睁开眼,看到的一切让他呆若木鸡。

“打得不容易,是吧,年轻人?”

红龙在完成那个巨大的火球后低下头来看着伊利特。他咳嗽的那几下还能看到有黑烟从他嘴里飘出。他看起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甚至还不如那艘巡洋舰。

“今天这个不够亮啊……这果然还是感冒的问题……”红龙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所以你是真的……”伊利特惊讶地向前挪了几步。

“呃……如果你这样说的话也没错。”红龙点了点头。

伊利特又靠得近了些,近到他终于认为自己所看到的是真实的。

“你……你能跟我回去一趟吗?我想带你去见我的一个朋友。”

“这个嘛……”红龙扶着腮想了想。“你知道……我不能去太阳去的地方,那会出乱子的,抱歉。”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你也好休息一下了。跟我来,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去处。不过你得快点,我们得在涨潮前出发。”

旁边的确有个小筏子,和伊利特小时候自己做出来的那个一样。他在潮水刚刚摸过他的脚踝时坐上了筏子。红龙此时已经在空中等他了。他们随着风一起在漫无边际的海面上前进,到最后他们也说不清到底是自己在前进还是太阳在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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